三月,走在前面的是风,中间的是桃花,后面的才是我,于是我经常错过。
农历三月,下过几趟春雨,被雨水清洗过的阳光格外明丽。走上大街,路边那些穿上春装的树光彩照人。捂藏了一个季节的人们全出来了,公园、街道,全是来来去去的欣喜身影。
随后,拜访桃花便成为最好的理由。由于去年是个冷冬,今年的桃花来得特别迟,不少性急的人早早的上了山,守候桃花。桃花终于迟迟的到来,让久等的人们觉得她完全是个工于心计的女子,故意在约会的时间迟到。桃花依旧不言不语,花下却少不了成群结队的来访者,于是,这个春天终于完整。
然而,在我上山的时候,桃花早已谢了春红,已经匆匆的擦肩而过,我于是又一再错过。桃花已经走远,风也当然只能是记忆中的了。
记忆中,三月的风的确让人刻骨。当年我还在乡下教书,那个春天也来得突然,当我在校园里不经意的抬头时,高大的榆钱树已经打上了绿伞,嫩绿的阳光透射过来,还有点晃眼。我住的寝室在一排低矮瓦房的拐角处,风顺着墙根一路过来,正好冲向我的屋子。屋子转角一边是两间幼儿园的教室,另一边是几个老师的寝室。
在秋冬有太阳的时候或者夏天没有雷雨的时候,老师们都要搬上把藤椅坐在一起闲谈。然而,在榆钱上梢的时候,那个小坝里没有一个人。当然,主要是因为风。风顺着对面一长排教室墙跟猫腰过来,突然没有了去向,于是搅得尘土飞扬,大家都躲闪不及。我呆在屋子里,把窗户关得紧紧的,但仍能听见风从门缝里挤进来的声音。那间屋子有一个塑料布做的顶棚,遮灰挡土的。在无风的季节,过两三周,蚊帐顶上盖的白纸上面都有一层均匀的微黄细灰,用手轻轻一划,纸上便会留下一道洁白刺眼的指痕。我经常把纸取下来抖抖灰,然后又放上去。
然而,那年三月间的风来得让我始料不及。有时我开门去上课时,一开门,风呯的吹开门,又在顶棚上震下一搓细土。我使劲关上门,待下课回来开门时,门又呼的把门吹开。这倒没有什么,让我心悸的是,只要门一开一关,屋内半空中的塑料顶棚便要粗笨的吆喝一声,然后上下抖动,于是墙角便有聚积着的细沙簌簌往下掉。我不得不每天扑打着满桌子的灰。所以,我特别怕风,每次总是小心翼翼的打开一个门缝,紧紧拽住门扣,当自个从门缝中挤进挤出后,便迅速的把门关上。由于地板比较潮湿,窗户也用报纸蒙得严严实实的,后来与同事开玩笑说:我有个特点,就是怕风、怕光、喜欢潮湿,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这样过了些时间,觉得会平安无事了,然而,风却丝毫没有懈怠的意思。我记得是一天夜晚,我从睡梦中惊醒,屋外山坡上的草木被吹得呜呜直响。头顶顶棚上的老鼠也吓得跑来跑去,笃笃笃笃的脚步声一路直来直去,我晓得那家伙根本不会拐弯。突然,门铛的一声吹开了,我吓了一跳,大吼一声“谁?”使劲看过去,原来是风把门锁吹坏了。我赶忙起身把门关上,再拖张桌子顶紧,但仍听到风在门外拥挤的叫嚣。但是我却安然睡去,仿佛听到顶棚有一个角已经脱落。
第二天一亮,我抬头一看,整张顶棚全斜挂在屋子半空,从缝隙里可以看到黑油油的椽子和成片缀满灰尘的沉重蛛网。于是,我借来长梯、钉锤,花了一个中午的时间把顶棚草草还原。还找来厚纸片,用钉子钉在门框上,关门开门都要使很大的劲,于是终于将风抵挡回去。
在第二年春风还没有到来的时候,我便离开了那所学校。其实,我在那次风来之后,一直在想,是风在逼我走吗?
之后,我回去过一次,寻找当年的老屋。但早也粉刷一新,住进了我不认识的人。
每当桃花要开的时候,我便寻找当年风的影子,结果都只找到当年的前尘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