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是我国古典文学的巅峰,相较《三国演义》、《水浒传》和《西游记》这三大名著,《红楼梦》不仅全方位展现中国古代社会的风俗人情,在女性人物的描写方面更是取得了极大突破。
《三国演义》和《水浒传》虽不乏貌美如花者、文采斐然者、不让须眉者,但作者对他们的价值判定几乎完全出于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因《西游记》出于红粉骷髅的心理将女性妖魔化,故此不讨论《西游记》)。《红楼梦》则离经叛道地提出了“女尊男卑、女清男浊”的反封建反男权观点。
一、《水浒传》和《三国演义》中的女性人物
(1)《水浒传》中的女性人物
《水浒传》描绘了许多栩栩如生的英雄好汉,堪称一部“男人书”或“英雄书”。但其中的女性描写却极为尴尬,里面虽然描绘了三个巾帼英雄,但她们要么被丑化要么毫无个性;另一方面,作者更毫不吝惜笔墨刻画了三个恶毒的淫妇。
1.阎婆惜、潘金莲和潘巧云三大淫妇
《水浒传》中女性人物刻画得最为成功、对后世影响最大的当属潘金莲。潘金莲不仅成为了另一部名著《金瓶梅》的主人公,更是成为了大众心中某一类妇女的代名词。《水浒传》中的潘金莲面容美艳身姿妖娆,但却不幸嫁与相貌丑陋性格懦弱的武大为妻,不甘寂寞的她引诱武松不成后又在王婆的撮合下与西门庆偷情,之后更是亲手毒死丈夫武大。潘金莲被武松开膛破肚看下头颅,结局可谓凄惨,但读者却不会因此而产生同情之心。因为施耐庵把潘金莲写得太坏太恶毒了,她的不幸已然被淹没了。
在《水浒传》中还有两个女人跟潘金莲非常相似,一个是阎婆惜,一个是潘巧云。阎婆惜不仅与张文远勾勾搭搭,后来更是借窥得招文袋之秘对宋江进行讹诈。潘巧云亦是个水性杨花的妇人,耐不住寂寞与和尚裴如海通奸,被石秀撞破后仍不思悔改,反过来让杨雄赶走石秀。
她们虽然拥有艳丽的外表,但其内心却极为恶毒、淫荡,最后均遭虐杀。阎婆惜被宋江两刀砍下头颅,潘巧云被杨雄掏出心肝五脏。代表正义的英雄好汉被赋予了生杀大权,女性的基本生命权完全被剥夺了。
2.顾大嫂、孙二娘和扈三娘三位女英雄
《水浒传》除了重点描写了潘金莲、阎婆惜和潘巧云这三大淫妇之外,也塑造了顾大嫂、孙二娘和扈三娘三位女英雄形象,并把她们排入了梁山一百零八将中。但值得注意的是,顾大嫂和孙二娘毫无美感甚是丑陋,并且凶恶得有些莫名其妙。武松杀潘金莲、宋江杀阎婆惜、杨雄杀潘巧云皆将缘由交代得清清楚楚,而顾大嫂和孙二娘之恶却毫无缘由。
施耐庵曾这样形容眉粗眼大、胖面肥腰的母大虫顾大嫂:有时怒起,提井栏便打老公头;忽地心焦,拿石碓敲翻庄客腿。她不仅相貌丑陋,脾气还非常差,动不动就要打身边的男人,是典型的有暴力倾向的躁狂症患者。祝家庄被迫时,她更是“掣出两把刀,直奔入房里,把应有妇人,一刀一个尽都杀了”。如此行径,简直比男人还要凶残。
母夜叉孙二娘也比丈夫张青要凶残,夫妻俩共开人肉包子铺,张青尚有三原则(不害云游僧道、行院妓女之人以及各处犯罪流配的人),而孙二娘却是见客就杀。当然施耐庵并非想要黑化这两位女英雄,要不然也不会把她们排入一百零八将中。施耐庵应当是想将男子的英雄气概和行径转移到女英雄身上,但似乎有些用力过猛。
与顾大嫂、孙二娘相比,扈三娘既不是丑陋也不凶残,较为符合传统的审美观。她不仅是为貌美如花的大家闺秀,并且本领高超,曾经生擒活捉王英。但是,这样一位集智慧、美貌与战斗力为一体的女英雄,在整本《水浒传》中却只说过三句话。得知自己家被灭,她没说话;宋江把她许配给又丑又矮又猥琐的王英,她也没说话。与其说扈三娘是个哑巴,倒不如说她是个木偶。
(2)《三国演义》中的女性人物
《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一样以描写男性人物为主,同时也塑造了一些女性人物形象。相较之下,《三国演义》中的女性人物要比《水浒传》中的女性人物要正面很多。但是,这种正面却是完全依附于男权,使得其中的女性人物表现出了强烈的工具性。
1.沦为政治工具的貂蝉和孙尚香
貂蝉是《三国演义》中塑造得最成功的女性人物,长久以来被认定为我国四大美人之一。她不仅有闭月羞花之貌,更有为大义献身的高贵品质。毛宗岗将貂蝉称赞为女将军:十八路诸侯不能杀董卓,而一貂蝉足以杀之,刘关张不能胜吕布,而貂禅一女子能胜之。但值得注意的是,董卓和吕布这两位令天下英雄闻风丧胆的大人物,被貂蝉玩弄于股掌之间;但貂蝉本人其实也不过是一枚棋子,一件物品,一个工具。即使王允不晓以天下大义,貂蝉其实也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孙尚香出身东吴孙家,地位高贵却也没能逃脱沦为工具的命运。她被周瑜推到了蜀吴斗争的漩涡中央,弄假成真嫁与刘备后更是身处于夹缝之中。赔了夫人又折兵,世人只关注诸葛亮的智慧与周瑜的愚蠢,却无视孙尚香的尴尬处境以及由此产生的巨大痛苦。嫁与刘备后,蜀国是夫家,吴国是娘家,孙尚香该站在哪一边?在刘备身边那三年,她是如何度过的?
2.宛如衣物的刘备夫人和刘安夫人
丢了徐州失陷了刘备的妻室之后,张飞受到了关羽的责备,立时急得要自刎以死谢罪。刘备赶紧向前抱住张飞,夺剑掷地,接着说出了一番让张飞感激涕零的话:古人云,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安可续?有人认为仁义如刘备断不会如此无情,当时刘备仅仅是引用了一句古人的话来安慰张飞。但事实上,刘备不仅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了视女人如衣物这一观点。
刘备被吕布击败后,到刘安家投宿。刘安因为找不到野味,竟然残忍地杀害了自己的妻子,谎称是狼肉供刘备吃。刘备得知真相之后,并没有责备刘安半句,反而与其称谢而别。后来刘备把这件事说给曹操听,曹操竟然命孙乾以金百两去赐给刘安。沦为食物的女性并未受到同情,行凶者反倒受到了赞扬,不难看出作者完全是将女性作为物品来看待。于是仁义如刘备,在面对女人时也不用再惺惺作态,因为《三国演义》中的女人连基本的生命权都不具备。
二、《红楼梦》中的女性人物
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曹雪芹打破了“男尊女卑”的传统,在《红楼梦》中塑造了一系列高于男人的女性形象,表达出了“女尊男卑”、“女清男浊”的思想。在具体塑造女性形象时,曹雪芹主要从诗才和治家之才两方面入手,兼顾了唯美与世俗。
1.从神话中走出来的林黛玉,才情卓绝的众女子
西方灵河岸三生石畔,绛珠仙草“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游离恨天、餐秘情果、饮灌愁水,这是一个典型的女神形象。为报神瑛侍者灌溉之恩,绛珠仙草甘愿下世为人,欲“把一生所有眼泪还他”。
这个木石前盟的还泪说,如果放在《三国演义》和《水浒传》等小说中,必然演化成为一个女性无条件依从男性,为男性舍弃一切的故事。但在《红楼梦》中,林黛玉虽然是为还恩而来,但她并未丧失自己的个性。相反,她比所有人都多愁善感,乃至尖酸刻薄,比任何一个人都更需要贾宝玉的宠爱。
为了抒发自己积郁在心中的情感,林黛玉还写了许多动人的诗句。如第二十七回葬花时所吟的:今侬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又如第七十回重结桃花社时所作:憔悴花遮憔悴人,花飞人倦易黄昏;一声杜宇春归尽,寂寞帘栊空月痕!这些自哀自怜自悲只叹的深情之作,句句堪称绝唱,使得黛玉的形象愈发趋向于唯美。
不仅林黛玉才情无双,薛宝钗的诗才亦要高过贾宝玉。元妃省亲时让贾宝玉作诗四首,宝玉绞尽脑汁难以胜任,亏得薛宝钗在一旁提点。而林黛玉则偷偷代写了一首《杏帘在望》,使贾宝玉得到元妃的赞赏。除了林黛玉和薛宝钗,其他姐妹也大都拥有诗才。衡芜院夜拟菊花题、秋爽斋偶结海棠社、慕雅女雅集苦吟诗、风雨夕闷制风雨词,众姐妹们结社作诗与美丽的大观园交相辉映。
2.王熙凤和贾探春的治家之才
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冷子兴对王熙凤做出了这样的评价:模样又极标致,言谈又爽利,心机又极深细,竟是个男人万不及一的。综观王熙凤此后的一系列表现,确实配得上这个评价。
在秦可卿身亡后,王熙凤帮助治理宁国府,觉察到宁国府的各种弊端之后,快刀斩乱麻地实行了一系列改革。具体有如下三大措施:率先垂范,以身作则;明确分工,责任到人;处事决断,说一不二。宁国府的混乱局面大为改观,王熙凤最终得到了族中上下人等的一致称赞。此后,王熙凤更是成为荣国府的实际管理者。
当王熙凤小产抱恙后,王夫人让李纨和贾探春来治家,探春终于从众姑娘中脱颖而出,展现出了了杰出的治家才能。探春上任当天,放了三把火:一是拿亲妈赵姨娘开刀,面对赵姨娘的搅闹,探春丝毫没有徇私,而是按例放银;二是查看账本,充分了解家庭宿弊,大刀阔斧采取了一系列开源节流的整改措施;三是拿平儿开刀,顺带连王熙凤也嘲讽了一番,分清职责,树立威风。如此行事,王熙凤都不禁连连称赞。
结语:
从“男尊女卑”到“女尊男卑”,或许有读者会觉得曹雪芹的做法有些矫枉过正。但需注意到当时仍是男权社会,如若不作此惊人之语实在容易淹没在众声之中。直到一百多年后的五四时期,中国的女性意识才得以真正觉醒。从这个方面来看,曹雪芹的《红楼梦》也完全称得上超越时代。
参考文献:
吴璇《从女性人物形象看作者女性观》施耐庵《水浒传》罗贯中《三国演义》吴承恩《西游记》刘敬圻《明清小说补论》李志琴《女性崇拜思想成因浅析》曹雪芹、高鹗《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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