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诗序》云:“上以风化下,下以风刺上,主文而谲谏,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故曰风。”孔颖达在《毛诗正义》中解释说:“臣下作诗,所以谏君,君又用之教化,故又言上下,皆用此六义之义。在上人君用此六义风动教化,在下人臣用此六义以风喻箴刺君上。”自《诗经》始,讽刺艺术就运用于文学作品之中。风、雅、颂、赋、比、兴,不管是从作品内容、还是艺术手法上,都可以为彰显或暗寓讽意服务。此后,历朝历代的诗人作家便通过作品中的讽刺。
讽刺文学的源头可追溯至《诗经》中的怨刺诗。《论语》中提到的“诗可以怨”,指出了诗歌的讽刺功能。“而‘主文谲谏’,唯说刺诗者,以诗之作皆为正邪防矣,虽论功诵德,莫不匡正人君”,怨刺诗是为匡正人君而创作的讽谏诗篇,它们揭露西周王室的腐朽、控诉贵族的剥削、抨击教化的衰落,被称为“变风”“变雅”。如《国风·魏风·葛屦》讽刺了奴隶主的严苛刻薄。女奴在寒冷的冬天还穿着用葛麻绳织成的凉鞋,双手瑟瑟发抖却还要为女主人缝制新衣。主人穿上新衣显得光彩照人,对奴仆却极为吝啬。诗的最后一句“是以为刺”,正是作者的强烈控诉。再如《小雅·宾之初筵》,描绘了贵族宴饮的奢华场面,讽刺其生活的荒淫腐朽。通过贵族醉酒前后行为的对比,讽刺了他们的虚伪做作。宴会刚开始时,贵族们还都保持着斯文的仪态,但等到喝醉后,便大喊大叫,步履不稳地乱舞起来,丑态百出。《诗经·小雅》中还有不少诗作直刺昏庸的周幽王,西周王朝在他的腐败统治中濒临崩溃,小人得势骄纵,贤臣却又无能为力。如《节南山》、《正月》、《小旻》等诗,均是对他嫉贤害能、荒淫误国的有力讽刺。“哿矣富人,哀此惸独”,作者在讽刺中表达了强烈的悲愤之情。
先秦两汉时期的诸子散文与杂史中也有表达讽刺之意的篇目。这些篇目大多通过丰富的寓言故事,抓住人性的某个侧面生发开去,以诙谐幽默、机智锋利的笔调去暴露愚蠢与丑恶。
《孟子》中有少数寓言,用简单的笔墨勾勒出贴近生活的民间故事,以加强论辩的说服力,表达明确的讽刺意图。如《公孙丑上》中的“揠苗助长”,通过宋国人拔苗助长之事,讽刺了不尊重事物发展规律、急于求成之人;《离娄下》中的“齐人有一妻一妾”章,通过描写“骄其妻妾”的齐人,讽刺了喜爱吹嘘的无耻之徒。
《庄子》“寓言十九”,寓言是其最重要的表现方式。《庄子》的寓言大多“皆空语无事实”,以天马行空的想象虚构出生动细致的情节,其讽刺之意在奇谲瑰丽的艺术世界中自然流泻。如《至乐》篇写鲁侯喜爱海鸟,便把它养起来,用美酒来招待它,用牛、羊、猪肉来饲养它,还为它奏《九韶》之乐。结果“鸟乃眩视忧悲,不敢食一脔,不敢饮一杯,三日而死”。庄子指出,鲁侯这是在用养人的方法养鸟,必然会失败,讽刺了只依个人主观想法而违背客观实际的行为方式。再如《列御寇》篇写宋人曹商靠为君王吮痈舐痔而得车百乘,讽刺了抛弃自尊而奉承权贵的品德卑劣之人。还有《秋水》篇中“井底之蛙”的故事,讽刺了见识狭窄之人。
《韩非子》的寓言数量众多,居先秦散文之首,其中的《内储说》、《外储说》、《说林》等篇都是专门的寓言故事集。该书的寓言故事主要取材于历史典故,并对历史人物及事件进行适当的改变,使之反映出作者的思想。其中也有许多寓言对人类的贪欲与愚蠢进行了淋漓尽致的讽刺。如《外储说左上》中所载“客有教燕王为不死之道者”一事:
客有教燕王为不死之道者,王使人学之,所使学者未及学而客死。王大怒,诛之。王不知客之欺己,而诛学者之晚也。夫信不然之物而诛无罪之臣,不察之患也。且人所急无如其身,不能自使其无死,安能使王长生哉?
作者用简洁平实的语言,写燕王为求长生不死之术而失去理性、滥杀无辜,讽刺了贪生怕死、愚蠢残暴的君主。再如“棘刺母猴”的故事,揭露了经不起推敲的骗术,讽刺行骗之人;“郢书燕说”的故事,暗讽了牵强附会、曲解原意的学者;“郑人置履”的故事,讽刺了墨守成规而脱离实际的愚蠢之徒。
西汉刘向编著的《说苑》,在第九卷《正谏》篇中专门记载了大臣讽谏君王的故事。大臣们用比喻论证的方法来委婉地劝说君主,使之改变错误的决定。如吴王想要讨伐楚国,并禁止进谏。舍人少孺子便拿着弹弓,穿着被露水打湿的衣服,对吴王讲了早上打鸟时的见闻——即著名的成语故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讽刺了只图眼前利益而不顾后患的鼠目寸光之人,意在暗示吴王从长计议。吴王听后极力称赞,下令停止攻打楚国。再如武士公卢为了劝说赵简子放弃攻打齐国,用男子因迷恋桑林之女、而导致妻子离开的故事,讽刺了贪婪之徒。赵简子听后,感慨道“今吾伐国失国,是吾旷也”,于是下令撤回了攻打齐国的部队。
总之,怨刺诗记录现实生活以抒发感慨,寓言性散文创造精悍有趣的故事以体现讽意,二者共同促进了先秦两汉时期讽刺文学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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