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这个多雨的夏天,我终于有了想碰见一位美女的念头。我只是远远地看一下而已,仍然没有主动上前去搭讪的胆量和勇气。因此,我不会给任何人造成伤害。
蓝天白云,河风轻吹,杨柳依依。此时,能在湖畔、街头、书店、商厦外面,能在任何一个地方碰见一位心仪的姑娘,该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我只是远远地看她一眼。
我只是渴望再体验一回那种令人怦然心动的感觉。
但结果,往往让人失望。
在这个多雨的夏天,在这个不讲爱情的季节,美女们都上哪儿去了呢?!
2
在街上,他走路的样子,好像随时都准备跟人拼命似的。他身板僵硬,两只胳膊像机器人的手臂,摆动得很有力量。他面无表情,目光阴冷,但我分明觉察他眼睛里面的锐气已褪掉许多。
他要跟谁拼命呢?!
黄昏时分,街头一片嘈杂,一个人从道子口朝这边走来。
我远远地看见他——一位我已经忘掉的朋友。年轻时,他曾经光芒四射,为理想而执着地朝月亮走;六便士不如粪土,粪土还可以肥庄稼哩。
现在,怎么活着活着,人就变了呢。
他的眼睛里面甚至有些空洞。他不再是名斗士,哪怕他动不动就摆出一付要跟人拼命的架式。
朋友,你要跟谁拼命呀?
——你越是这样,我越是感到你内心的虚弱。
3
我小心地把我的东西藏起来。
早晨我把它夹在书页里,傍晚我又把它塞在床底下,第二天,我索性把它放进一个坛子里,趁人不注意,悄悄埋进了村边的池塘底。
可我晚上还是睡不着觉。
多年以后,我去了一趟峨眉山,才幡然醒悟——
能够深藏于心的,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能深藏于心的东西,藏在世界任何地方都不安全。
4
我渐渐有点儿喜欢这个城市了。她独特的山水,她渐渐修复轮廓已经清晰可见的古城、古城墙与碧波荡漾的开阔的护城河,以及渐渐多了起来的绿地,都是我喜欢她的理由。
因为我喜欢她,所以,在这里的种种不如意,比如,随时随地都可以听见的汽车喇叭声,市民都像跟谁在“抢”着生活似的,等等,均被我忽略。
我希望她是个安静的城市,她正在变得安静。
我希望这里的人们别那么着急,脚步慢下来,仔细想想,在这样一个美丽而又独特的城市,我们究竟应该过上一种怎样的生活,才能无愧于她。
结果,越来越多的人们开始觉悟。
我一直深爱着这个城市,但这个城市却并不爱我。与她众多儿女唯一不同之处就在于,我生就了一颗玻璃心,晶莹剔透,美轮美奂,却了无血肉。
她不爱我,我并不感到伤心。
如果你真正挚爱着一个人,那么,她爱不爱你并不重要。即便她总是躲着你,你也会依然爱她,并乐意为她献出你的所有——
一颗心,哪怕是一颗玻璃做成的心。
5
一样的土地,恒古不变的土地,养育了我的祖先,现在又养育了我。
从昏迷中醒来,我要唱一支颂歌,献给大地母亲。
我瘦骨如柴,嗓音沙哑,却懂得感恩与怀念。这是我仅有的一点可取之处。
从昏迷中醒来,我要唱一支挽歌,给自己。
土地不再是用来耕种的,那么,土地是用来在城市堆砌大片大片高山峡谷一样的建筑垃圾的吗?!
无尚仁慈的母亲啊,举起你的鞭子,惩罚你的不屑子孙吧!
土地在我们手上被玩弄,有人得到赞许;土地在我们脚下被蹂躏,有人因此攀升。
我要唱一支挽歌,给自己。
当土地承载不了我们的时候,我将去向何方?!风暴肆虐,大厦将倾,当泥水淹没我的时候,我感到的不是绝望,而是自己的愚行与丑陋。
就是这样一块时而肥沃时而贫瘠的土地,还将用她的乳汁喂养我的子孙啊。
请别宽恕我,大地母亲。
6
这琴声里面有一只小小的动物在跳跃。
是月亮上的那只玉兔吗?小嘴巴不停地咀嚼着,一双红红的眼睛警惕地向四周张望。
这琴声里面有泉水在流淌。
是香溪河里的清泉吗?青山绿水,鸟语花香,落英遍地,一股股甘泉穿石而过,她们是那样年轻,那样快乐。
琴声嘎然而止——
是谁在敲少年的门?
7
前方的路过于平坦,让我的眼睛失去了光泽。
冥冥中,我把自己指向一条布满荆棘的羊肠小道,当夜幕降临,一切都开始改变。
茶已经沏好,可我的客人还没到来。
夜深了,推开窗,我看见遥远的天边有一颗星在闪亮。
我所期待的幽深之美、曲折之美、孤独之美,在历尽磨难之后,在失去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之后,她们一个个竟如同仙女一般飘然而至,轻轻落在了我的庭院的槐树下。
她们在我的心房居住下来,有的文静,有的调皮,有的总是喜欢听我讲故事,却又不相信我讲的都是真的。
她们莫名其妙地哭泣;一会儿,又破泣为笑。
而我的客人还没到来。
我知道,一定是这场突入其来的暴风雨阻止了他。
8
我的大脑是件瓷器,因此它没有自己的思想。伟人的教诲让我警醒,我把这件瓷器敲掉一角,就产生了一角的思想;我不能把它完全敲碎,因此,我毕生就不可能获得整个健全的思想。
我向往着光明,但事物的阴暗一面,也同样强烈地吸引着我。在光线照不着的地方,我常常会有意外的发现。
在光线照不着的地方,除了黑暗,还有阴凉。
境由情生,情由境亡。在如梦如幻的景致中,我的大脑往往一片空白。
剪不断、理还乱。这时,我就把书放回书架,走出户外,去看满天的繁星。
这段时光,我这残缺的思想总是停滞不前,混沌不堪。于是我就想把敲掉的一角补起来,还我大脑本来的面目。
我不需要思想,先哲们早已为我们指明了前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