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被挡在了门外,月亮被挡在了门外,钢筋水泥的青一色城市森林静静地没有喘息的声音,空气一动不动,没有风,没有呼吸。
那些昏黄的灯光把肉体的人分成躯壳和灵魂两个部分,那扁扁的晃来晃去的鬼影摇来晃去,拼命抓住肉体的脚不放,象是饥饿难耐的乞食者。
诺大的城市,没有一点声音,只有一些甲壳虫可恶地爬来爬去,随处的便味儿钻进你的鼻子,让你恶心的想呕。
楼,冰冷坚硬,方方正正,是一个个骨灰盒状的停尸房,那些没有灵魂的躯壳在门口,有时甚至在大街上就被抛弃,他们自己把自己反锁在停尸房,他们自己把自己推进太平间,他们自己把自己放在编号的床上或冷冻箱里,他们一声不吭地打开电钮,他们让自己躺进去,为自己盖上白单子,他们让自己和别人尽可能一样地躺着。他们知道这些楼房,其实是每一个同他一样人的悬棺或墓穴,他们知道他们必须把他们收拾好,收拾舒服,他们必须每天躺进去试试才安心,他们必须每天享受一次死的大餐,他们躺在里面就可以休克大脑,就可以取出思想,取出个性,取出自尊,取出装模做样的伪装,还原自己。他们在自己的悬棺中不用化妆,不用配衣服,不用强颜欢笑,不用说官场话,不用客套,不用骗人,不用香水,不用腰带,不用一本正经,因为死是最真实的,因为死了什么都不怕,谁都不怕。
在里面呆久了,你甚至害怕出门,你甚至害怕灵魂重新附体,你甚至觉得悬棺外其实比悬棺内更可怕,你要躲避阳光,躲避良知和良心,躲避真诚,躲避爱情,躲避自尊,躲避自主,躲避灵魂给予你的一切,躲避灵魂强加给你的一切。
有时候你在悬棺中仔细想一想,其实又何必呢?奔忙了一生只为了悼词中两句毫无价值的恭维,辛苦了一世只为了遮掩无法虚假的真实,早知如此,真不如早早就躺在里面,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问,甚至没有灵魂。
想着想着,你竟笑出了声,窗子山响,门山响,所有尸体全都坐了起来,盯着我看,连我的灵魂也爬到窗口不解地看着我,我不和他打招呼,理也不理他,一仰身又躺了下去。继续做我的梦,任灵魂在外面拼命地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