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西北风呼呼刮着,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下了满地,远处的山川、河流、道路、村庄,都被大雪严严实实盖了个透,像披了件银白色的外衣,到处是雪的世界、冰的海洋。 远处的山脚下送殡的队伍,冒着严寒,艰难而缓慢的沿着逶迤的山道移动着,也许是天太冷的缘故,尽管这种天气,这种场景,谁见了都忍不住心酸落泪,奇怪的是送殡队伍冷冷清清,廖无哭声,没有其他送殡人家那种衰伤的气氛。
死者叫王小二,曾是一名矿工,生前曾在某国营煤矿上班,其姐夫是原矿务局局长,姐姐是银行的副行长。80年代有着这种亲戚背景的人生活的滋润,内心的满足岂是寻常百姓家敢与之相比的。那个时代,无可奈何的人们看到别人家有个铁饭碗都眼馋,何况米、面、肉、油和自行车、缝纫机随便的往家弄,如果再添置些电视机、电风扇之类的新潮家电,沙发、席梦思之类的高档家具往家一搁,气的别人简直要背气。王小二着实享受了其他矿工做梦都遇不到的大好事,尽管王小二生性懒散,可懒人有懒福,也沾光他绝顶聪明,尽管个子长的像侏儒,一说话两颗长门牙露在嘴外,像张着血盆大口要吃人的猛兽,带疤的脸上坑坑哇哇尽是麻窝,公鸡嗓门听起来牙痒心烦。然而,凭一张能说会道的巧言利口在矿上却混的如鱼得水,左右逢源,即使矿党委书记见了也笑脸相迎,爱护有加。
王小二上班挺正常。可由于他个子低,重活干不了,轻活不想干,谁也和他配不了套形不成搭档。让他干技术活不行,让他看个皮带呀、溜溜呀、照个按钮,他又一点责任心也没有,作业面偶遇异常,溜子需要紧急停运,可他却睡的像死猪,唤也唤不醒,班长见他靠不上,只是拣些自由活计让他随便干。大家知道这是个难剃的头,和他计较也无济于事,干脆惹不起躲得起,事事处处让着他,捧着他,每逢集体干活时,他不仅不出力,还横挡竖站光碍事,害得别人不是碰脚就是碰手。队里索性安排他独自去挑水。可排水他老出丑闻,睡觉烧了水泵不算,还能淹了自己,连屁股、裤腿都淹的湿漉漉的而不知,再不就是上班老睡觉,班后玩扑克,队内对他软的不行,硬的更不管用,矿上人人知道他的关系硬,偶尔矿上在局里有些发愁无法解决的事,决定派王小二试试看,谁知经王小二出面一周旋事情竟奇迹般地迎刃而解。这更给人造成一种老虎屁股碰不得的局面,局里下井检查出些问题,矿上对王小二面授机宜,他便上蹿下跳,四处张罗,一举摆平。从此以后,王小二在井下睡岗更是有恃无恐、肆无忌惮,队内、矿上念他平日诸多好处往往是姑息迁就、法外施恩,久而久之,井下成了王小二安心休养生息的“温床”。
矿上出了起安全事故,一位副矿长干部受到牵连,这位副矿长又找到王小二准备出击,王小二心里没底,不敢应承。矿领导好话说了一火车,说的王小二没办法,只好决定试试。趁他姐回家姐夫不在悄悄跟他姐说了说,遭到他姐的一番数落,“你以为你是谁,你是一个普通工人,你是局领导还是什么?我不敢和你姐夫说,要说你去说,看他怎收拾你!”王小二本就有一张巧嘴,好话和他姐一说,说的当姐的心软了,答应只帮一次,下不为例!不久,对这位副矿长干部的处理马上有了结果,无非是留党察看、停职反省,一时间王小二在矿上名声鹊起,陡然成了四面玲珑、八面威风、炙手可热的人物。认识他的人都争想和他攀扯套近乎,那年头吃供应粮是许多人做梦都想的、盼的大事,一般人想农转非苦于烧香找不着庙门,在这点重大事情上,王小二还真帮了大家不少忙,当然帮忙归帮忙,好处费还是要付的,要不操心费力,谁吃饱了撑的,会咸吃萝卜淡操心,忙前忙后瞎张罗,又不是天底下拾馅饼。弯腰即是,吃供应粮就如范进中举,一步登天,花钱办事还得看有否能耐,王小二近水楼台先得月,鼻涕流进嘴里不吃也不行,王小二的额外收入一直颇丰。 随着社会主义经济体制的改革,矿务局改制,股份制集团应运而生,王小二姐夫顺理成章成为集团的董事长,当然其中要靠王小二升任省财政厅厅长的姐姐的从中周旋。
也许正应了乐极生悲物极必反的道理,头脑机灵的王小二由于长期在井下睡觉得了严重的风湿病,四肢僵硬,局部出现麻痹,身体的每况愈下使上班成了严重问题,即使姐姐、姐夫位高权重,也难救病残的弟弟。病休在家的王小二除了靠药罐子侍候,进出医院成了家常便饭。在随后的日子里,身残脑健爱钻空子的王小二思想发生了更大的变化,开放搞活无疑让王小二在次绝处逢生、枯木逢春。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祖国大地,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工开始走出家门,出外谋生。不甘苦守自家责任田的农民们纷纷向矿山进军,和王小二有交情的矿工为给自己的亲朋好友在矿上弄个名额,不惜花钱求王小二帮忙,一时王小二革命的小酒天天醉。像做生意的大老板,酒足饭饱后,求王小二办事的人送上一沓沓人民币笑逐颜开的递给王小二,王小二数也不数,一口承诺,满口答应。尽管其中还会费不少周折受许多狗血喷头的臭骂,最终事情还得能圆满办成。一传十,十传百,找王小二办事的人踏破了门槛,起初是二三千,后来二三万也办不成了,升至四五万王小二还皱着眉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找他办事的人估摸着逐渐加码,直到王小二面露喜色,喜笑颜开,点头应许。为什么人们趋之若鹜,醉心于当矿工?原因是在国营煤矿当矿工按照合同规定,满八年以后有一笔可观的返乡金,况且矿工的收入稳定可靠,工资奖金、一路飙升,总比在家抱土坷垃好几倍,而且混好了还可以成为国家的正式工。王小二一时成了乡下穷苦人家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人们把他敬若神明,甚至矿上的好多干部也把王小二当做升迁的定盘星,仿佛王小二是军政大员似的,虽然抱病在家,但王小二的家中真是门庭若市、车水马龙。
王小二的腰包鼓了,名牌服装、高档皮鞋将自己打扮的神气活现、里外光鲜,高级轿车买上了,高级别墅住上了。正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王小二“飞黄腾达”“春风得意”之际,满怀信心地为自己积累资产时,其姐姐、姐夫不料翻身落马,锒铛入狱。其时,找王小二办事的人仍络绎不绝。王小二情知事情将要败露,仍对送上的钱财照收不误,而他的腿疼加剧,坐卧不安。每天龇牙咧嘴,面目狰狞,一方面心事重重,一方面重病缠身,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使他度日如年,苦捱难熬。
他后悔自己在井下睡觉染下的顽症,他后悔仰仗姐姐、姐夫的权力做下的本不该做的坑蒙拐骗,要不是自己的这种特殊背景,会害的自己人不人鬼不鬼吗?要是自己和其他矿工一样,辛勤劳作,踏踏实实做事,坦坦正正做人,用自己的努力和辛劳去寻求幸福的人生,自己何止会百病缠身,断送一生。 他的大树倒了,加上自己的生活不能自理,生存无望的王小二必须尽快做出选择,他苦思冥想,终于想到服毒自杀。在一个天昏地暗的夜晚,他跌跌撞撞,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找到一包灭鼠药,抓起了水杯……
此时,门外嘈杂的人声打断王小二的回忆,接着“嘭嘭嘭”的敲门声一阵紧似一阵,因为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王小二姐姐、姐夫落马的消息不胫而走,以前托他办事的人眼看送出的钱要打水漂,仿佛一呼百应似的纷纷朝王小二住处涌来。王小二知情不妙,知道没办成事要钱讨债的来了,王小二来不及细想,撕开灭鼠灵包装,仰起脖子,“咕噜、咕噜”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王小二死了,死得很凄惨,以致把敲门进入的人都吓得不知所措。 一堆新坟,很快便被大雪埋的严严实实,大家望着被大雪覆盖的坟头仿佛在看着一面镜子,看着一段伤心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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