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特喜欢收集糖纸,倒不是为了那些精美的图片有很大的收藏价值,而是因为觉得拥有这样的糖纸便觉着是富贵的象征。
我家里很穷,不在万不得已父母断不会买糖回家的,即便买了也是拿了去送人,偶有亲戚送了糖来,也是精心地保存着,留在逢年过节拿去送人。尽管很穷,那时候走亲戚好像都没有空着手去的,哪怕像妈妈回娘家,手里也会提一点什么的,如果没有现成的糖果,家里地里的土特产也要意思一点。当然有时候如果得到的糖果比较多,奶奶也会留一部分自己吃,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分一些给我们,一般是一次一人一颗。村子中也有远方回来探亲的有钱的客人见到我们这些候在门口多时的小孩子会施舍几粒糖果。
接到糖果的我们一般也不会立即就吃,要把它们拿在手里把玩多时,研究研究它的颜色、图案以及它上面写了什么字,揣测它是什么味道,直到把它攥得发热发烫,把它熟悉得闭上眼睛就能再现它的大小、形状、颜色,才慢慢地转动糖果,让它慢慢地打开,打开之后还要幸福地欣赏它的形状、它的颜色、它的香味。如果正是自己想象的样子自然会高兴半天,如果与想象的相差甚远也无所谓,反正现在它已经完全地属于自己。这样之后,才不紧不慢地把它放在嘴里,用舌尖轻轻地舔舐着,让它慢慢地融化,慢慢地顺着舌头,顺着喉管进入肠胃。那享受的过程,即便是今天吃人参燕窝鲍鱼也无法体验到。我们姊妹几个一般会在这时候进行一场比赛,就是看谁的糖最后吃完,最先吃完的一定带着钦羡的目光盯着后吃完的,估计嘴角也会流一两滴口水,无奈之下只有失落地回味刚才糖水留在舌尖,留在肠胃的感觉,并在心里暗下决心:下次吃的时候一定要再轻一点舔,一定再吃慢点!
吃了糖果的糖纸自然会像宝贝一样地收藏着,因为这是吃了糖果的最有力的证明,也是在小伙伴面前炫耀的最给力的资本。我一般会把糖纸平整地夹在一本书里,上学以后,有时我也会故意把它们放在我的课本书里,哪个同学如果有一天不经意地翻开我的书(这样的巧合自然少不了我的功劳),发现这些漂亮的糖纸,立即会露出惊讶和羡慕的表情——我就喜欢这样的表情!这时候也一定会引来更多的羡慕的目光,我的虚荣心和满足感就会在这些氛围中膨胀壮大,仿佛这时我也会得到更多的尊重。当然经过展示的糖纸就不能再放在这本书里了,得把它们拿回家放在一个极隐蔽的地方——一本不显眼的书或者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如果糖纸积累得比较多了,我会把它们折叠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比如一把小巧漂亮的扇子,一艘色彩斑斓的小船,一条精巧美丽的平素我绝然不能穿上的裙子等等。
按照一般的常规的进程来收集糖纸肯定也不具有竞争力的——其他小伙伴家里也会有奶奶,奶奶也会把多余的糖果留着自己吃,吃的时候也会分一些给她的孙子;他们村里也有远方的有钱的客人,这些客人也会散发一些糖果给那些守候在别人家门前许久的我的小伙伴们。那时候弟弟是没有收藏糖纸的兴趣的,但他也不会轻易地把糖纸扔了或者草率的送人。他会把它们保管着等到有一定数量的时候和我们交换,(因为一张糖纸换一颗糖这样的交易我们也是不会干的,至于几张糖纸换一颗糖全看他当时的心情和谁出“价”高了。)妹妹很小时也是不收集糖纸的,谁和她亲热她就给谁,有时也不排除武力的作用。妹妹长大了也要收集了(估计也是虚荣心在作祟),可妹妹心软,经不得我的甜言蜜语(诸如“好妹妹”、“亲妹妹”之类的),不出几招,妹妹的糖纸包括她用糖果和弟弟换来的那一部分也全揽在我的手中,(谁叫她没有防备心理呐)。随着经济条件的逐渐好转,过年我们手中也有一些压岁钱,可能是五毛或者一块,偶尔就背着大人偷偷去推销店买几颗糖果,吃完糖果后的糖纸自然就积攒在那里,一路上还可以在路边捡到好些糖纸。那种收获了很多糖纸的幸福感远远大于吃糖果的幸福。
人的虚荣心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为了向别人证明我吃了好多的糖,证明我的生活有多优越,有多幸福,我想尽了一切办法一切手段贪婪地敛取糖纸,以至于有人竟然以为我是工人家的孩子,这时我不会“傻”到给他们介绍我是纯粹的农民家的孩子,连糖果都买不起!
现在能够买到各种琳琅满目的颜色形状各异的糖果了,却再也没有收集糖纸的兴趣了,也找不到以前那种糖果的味道和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