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忆中,秦岭山里的冬天万木凋零,满地是厚厚的落叶,干冷干冷的,人们取暖靠烧柴火或石炭。如今想起来,心里却满是暖意。
秦岭山里长大的人,估计都玩过一种游戏:十几个穿着厚厚棉袄的孩子,贴着墙根站成一排,从后面使劲往前挤,还高唱着儿歌,队伍中若有人被挤出,则自动续在后头继续挤别人,如此循环往复,玩得不亦乐乎,寒意早被赶到九霄云外了。这个游戏是我们小伙伴冬日独有的,因为在其他季节无须以此取暖。
山里的冬天很冷,我的手和脚老长冻疮,母亲常常为我和妹妹准备火盆或烘笼子。孩子们上学几乎人人提火盆或烘笼子,每天早晨提着它们去学校,成了山里一道独特的风景。特别是提火盆的学生,路上还可捡点木柴什么的,单手把火盆抡得呼呼转,转眼就成了一条火龙。有转得慢者,就落一身灰。更有甚者,燃烧的木柴落在衣服上,引来一片哈哈大笑。
贪玩、不爱干活,是孩子们的天性,但冬日下苕窖帮大人储藏红苕是我非常乐意干的事。我家的苕窖在奶奶的卧房旁,平常有木板盖着。红苕堆得满地都是,除了留着打苕粉、喂猪外,还得准备一些,开春用来培育红苕苗。母亲先把木梯子放在苕窖里,我提着一盏煤油灯顺着梯子下去。苕窖空间小,我下去后梯子就被抽了上去。母亲和姑姑把装着红苕的箩筐用绳子放了下来,我把红苕整齐地摆在地窖里。苕窖里暖和,我常舍不得上来,结果总被大人呵斥,只好坐在箩筐里被拉了上来。
我家在川道平地,附近山上都光秃秃的,常常没柴火可烧,多是烧石炭。那时过年前,家家都要准备一堆柴火,看谁家年过得好不好,看那一堆堆柴火就知道了。山里人的共识——石炭炉子上做的饭没有柴火烧出来的好吃,家里来了客人,用柴火煮肉,那漫溢的香味至今留在我的记忆里。
一到放寒假,我常陪母亲和姑姑去小河对面的山上砍柴。天一亮,我们带上干粮出发。溪水清澈见底,我不顾冰冷拨动水面,或者捧起喝一口,甜甜的滋味。过河后,我们踩着羊肠小道翻山越岭,站在山顶回头一望,群山云雾缭绕,弯弯的小河若隐若现,面对此情此景,我忍不住放开喉咙大喊几声。一个冬季下来,院子里堆满了柴火,然后我就等着过年。
寒冷迫使大人们暂时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有了难得的清闲。而我们小孩最盼望的是下一场大雪。盼啊等啊,大雪往往在我们睡着时悄然而至,第二天睁开眼一看,满山一片白,门前的树枝被压断,竹园变成了冰雕世界。我们手舞足蹈,冲进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钻进竹林里,等人靠近,猛地一摇,转身闪开,大雪铺天盖地,看着那人被大雪砸中变成雪人,我们哈哈大笑。
小年一过,母亲就准备着杀猪。看着用自己捡的柴火烧着大锅里的水,我颇有成就感,还自称"梁山好汉"大口吃肉,一两指宽的肥肉也吃得津津有味。母亲忙着熏腊肉、做香肠、洗被子、缝新衣等等,我的任务就是去山上砍些柏树丫熏腊肉。
临近春节,杀鸡、煮肉、剁饺子馅,家家的厨房一片忙碌,整个山村弥漫着饭香、酒香。等到除夕,最期待的盛宴在鞭炮声中拉开大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