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和陈亮的政治主张相同,个性脾气相投,他们不被朝廷重用的处境遭遇也十分相似,因此陈亮与辛弃疾惺惺相惜。陈亮与辛弃疾的结交颇具武侠色彩。在江西铅山县的《县志》里有这样一个关于辛弃疾的故事。辛弃疾在闲退期间有一段时间是住在铅山县一处买来的宅子里。这一天,他正站在楼上望着远方出神,忽然看到一个人骑着马向他这边跑来,不久就到了离他家不远的一座小桥边。那个骑马的人想要催马跳过这个小桥,可是那匹马一到桥边,就突然顿住了,不但不肯住前走,还直住后退,一连几次都是这样。那个骑马的人显然是火了,他拔出剑来,一挥手就把马的脑袋给砍下来了,马头“哗啦”一声掉到溪水里。辛弃疾站在楼上看到陈亮在桥边斩马头的故事,就是他们俩的初次见面。辛弃疾因为对陈亮的这种十足的豪杰作风感到惊讶,所以就由此跟陈亮定下了交情。类似的说法也同样出现在一个宋代人写的《养疴漫笔》这本书里。
铅山《县志》里面甚至还说,陈亮砍下来的那个马头,掉到溪水里以后,溪水当时就不再流动。后来溪水每次经过这个地方的时候都要后退一尺左右,然后才能够继续前进。这种说法真是称得上神乎其神了,不过也正好露出了马脚,因为在现实生活中要发生这样的灵异事件是不可能的。
陈亮与辛弃疾开始交往后,常有书信来往。1188年冬辛弃疾在江西上饶家居赋闲,陈亮前往探视并留鹅湖十日。辛弃疾在《贺新郎·把酒长亭说》的词序中说:“陈同甫自东阳来过余,留十日,与之同游鹅湖,且会朱晦庵于紫溪,不至,飘然东归。”
据称,当时辛弃疾在小病中,见到陈亮十分高兴。他俩或在瓢泉共饮,或往鹅湖寺游览。他们一边喝酒,一边纵谈国家大事,时而欢笑,时而忧愤。陈亮在铅山住了十天,才告别回去。辛弃疾一程又一程地送他。第二天早晨,辛弃疾又赶马追去,想挽留陈亮多住几天。当他追到鹭鹚林这个地方,因深雪泥滑,不能前去,才停了下来。那天,他在方村怅然独饮。夜半投宿于姓吴的泉湖四望楼,听到邻人吹笛声,凄然感伤,就写了一首《贺新郎·把酒长亭说》。词中写自己与陈亮欢饮纵谈的喜悦,对陈亮的敬爱和陈亮去后依依惜别的心情,以及对当权者偷安误国的痛心。几日后,刚好收到陈亮索词的书信,辛弃疾便录写《贺新郎》寄给陈亮。
把酒长亭说。看渊明,风流酷似,卧龙诸葛。何处飞来林间鹤,蹙踏松梢微雪。要破帽,多添华发。剩水残山无态度,被疏梅,料理成风月。两三雁,也萧瑟。
佳人重约还轻别。怅清江,天寒不渡,水深水寒。路断车轮生四角,此地行人销骨。问谁使,君来愁绝?铸就而今相思错,料当年,费尽人间铁。长夜笛,莫吹裂。
辛弃疾的这首词,对老友陈亮的评价甚高,说他风流儒雅,好似陶渊明再世;满腹经纶,又如诸葛重生。这是辛弃疾最赞许的两位古人,他爱陶渊明的进能“猛志逸四海”,退能“采菊东篱下”的豪迈洒脱;敬诸葛孔明为兴复汉室功业,死而后已的赤诚。辛弃疾以气节自负,以功业自诩,他那波澜壮阔的一生里,若不是他认可的英雄,不是他惺惺相惜的知音,断不能得到他的青睐——他把最热烈的相思,给了豪迈的陈亮。陈亮很快就和了一首《贺新郎·寄辛幼安和见怀韵》寄给辛弃疾。
陈亮与辛弃疾的本次聚会又称“铅山之会”,本来应该有陈亮、辛弃疾和朱熹三人相聚。三人的角色是不同的,陈亮是发起人,辛弃疾是东道主,朱熹是被邀者。陈亮此时希望像吕祖谦促成朱熹、陆氏兄弟的“鹅湖之会”那样,促成朱熹与辛弃疾的“铅山之会”。但陈亮的意图最终并未实现。淳熙十一年(1184年)春天,陈亮入狱,遭无妄之灾达数月之久。后陈亮出狱,曾给朱熹一信,说明狱事原委。而后发生了一场著名的朱熹与陈亮之间的“义利王霸”之争。这次相聚的目的是为了恢复之大事,肯定会涉及到义利王霸的观点。陈亮为这次可能的辩论与意气相投的辛弃疾结成了联盟。朱熹对辛弃疾是有所了解的。他将面临的,是观点相同、而又有辩才的两位对手。陈亮渴望并准备像陆氏兄弟一样与朱熹进行一场“王霸义利之辨”的舌战。面对这样的对手,朱熹回避这次会面自然属情理之中了。
颇具幽默感的朱熹,给陈亮的信中陈述自己不来会面的原因:一是自己年岁已高,不方便出门。其实他本年正从临安归来,第二年就又出任漳州了,因此这明显不是理由;二是因为家中种了几畦杞菊,而此时正是快要成熟的时节,担心错过了季节不得食用。这也是一种过于明显的托辞。真正的原因体现在他自称自己为“腐儒”,是闲汉,喜与村秀才为伍而已。这似乎是对自己的一种调侃,但如果结合陈亮曾在论辩中对一些儒者的攻击,就可以看出朱熹的用意所在。朱熹自称腐儒是针对陈亮对腐儒的讽刺的。这当然也是一种自嘲,但这样的自嘲绵里藏针,让陈亮有力无法使,辩论当然无法进行。并且朱熹将陈亮的行为称之为“撺掇”,也是颇有已经识破陈亮目的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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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儒家故事》
作者:刘厚琴,曲阜师范大学教授
校对:李静;编辑:孔勇
标签: 儒家代表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