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鲍廷发恐惧地瞅着李建玺老先生;李老先生正按着战老大的脉搏,随后说:“不要紧。他是太激动了。老鲍同志,你是否先回去?你也够吃得消的了。"
“不,不,让我再呆一会儿,只呆一会儿!”鲍廷发哀求着,“我不说话,也不动弹,就这么悄悄地老实呆着。”
“好吧!好吧!”李建玺老先生搬过一把椅子,轻轻地撂到地上,“那么,我就陪着你呆一会儿。”
鲍廷发欣然地点着头,却说不出一句在心头风起云涌般绞腾着的感激话。
火墙的风呼呼响着,屋子里暖得人身子发酥。鲍廷发目不转睛地盯着战老大那张脸,只见他腮边闪亮,络腮胡子濡湿了,皱纹也水汪汪的。鲍廷发以为他是热出汗来。待细一看去,这哪是汗水?他那两个深陷的眼窝,像两眼涌泉,不断地流出泪水来。战老大这个刚强的汉子,这个一辈子没流过一滴泪的汉子,在这生命垂危的时刻,控制不了心灵的闸口,他那浸透生活滋味的情感的洪流,冲出形骸之外……
“鲍……大……哥!”战老大饮泣着,断续地呼叫着,“你……别……离……开……我。”
“我还在这儿。”鲍廷发把手放进他焦躁抓挠的五个粗手指上。
战老大狠狠地攥着鲍廷发的手,生怕失去似的,他喃喃说道:“……我实在……对……不起……你呀!”
“老战兄弟,咱俩是过心的人,你万万不可这么想。”鲍廷发克制着自个儿,做出泰然自若的样儿说。
战老大火热的手指头团揉着鲍廷发的手:“我——忘不了在青松岗顶鬼头石边的事,可我——求你把它忘了吧!”
“我明白你的心思。”鲍廷发说。
“咱们弟兄里,于永年,他不是——个人!”战老大咬着牙根。
鲍廷发打了个寒噤,他省出了是谁打了他和战老大的黑枪,惊骇之中倒有了几分恍然,立时,太阳穴上的血管膨胀起来。他扫视着李建玺老先生,那老先生故意板着脸,不动声色。为了叫战老大平心静气,鲍廷发说:“咱们不提他,老战兄弟,权当世上没这个人。”
“可世上有他!实实在在有他!……我心上也器重过他。他不值得一提,倒是真。”战老大在亢奋的神经和顽强的意志的支撑下,话说得也连贯了,“我只是愧自个儿。”
“老战兄弟,你是个好人啊!”鲍廷发说。
“好人?嘿嘿,好人!”战老大缓缓闭起眼睛,叙说着,“我战老大一辈子不贪财,不好色,卖着老实和气力挣饭吃,嗜好的是一口酒。酒能浇愁,酒能解闷,酒能消乏,酒能去寒。打进了这棒棰川的老山沟老林子,下河口的二锅头就陪伴着我的日子,我就喝啊,喝啊,没命地喝,一心想喝死拉倒。我不但没喝死,倒喝来了个新国家。咱们斗了大柜姜少卿,咱们像个人样儿挺直腰杆儿,咱们成了主人翁,嘿嘿,主人翁……我这又喝开了喜酒。倒没想到,喜酒没喝几天,咱们把兄弟之间闹了别扭,我不服你的举动作为,竟有如今的大祸临身……我怎对得住你?”
“老战,你把话说哪儿去了?我怪罪你?"鲍廷发劝着,“快别这么说。”
“嘿嘿,不说它了。不说,也是窝在心上的,它磨不掉洗不掉的,留在我这儿了。”战老大缓了一口气,“我呀,万万没想到,我还能戒了酒呢!嘿嘿,都是你在青松岗顶鬼头石边骂我那场的效力,你说是不?”
鲍廷发无法回他的话,鼻子发酸。
战老大的手指颤抖着,生与死在他的身躯里搏斗着。他睁大了眼睛瞅着鲍廷发:“老鲍大哥,我……怕是不行了。往后……你干啥,都多煞点……力气,把我的……那一份,给我带出来。你我兄弟一场,磕过头,拜过把子……就算我托付你的一件最大的事儿啦!”
鲍廷发听了这话,心肝都像叫谁给泡进冰碴儿水里头,全身的血都发凉。战老大那烧纸色的脸,叫他没法儿不如此。那李老先生再尽心尽力,恐也是治病治不了命。他把从鼻子边流下来的咸滋滋的泪水舔进嘴里,说:“没你说的这么晦气!大不了你多住几天医院,遭几天皮肉罪。过后,你又是一条莽汉,活蹦乱跳的!”
“别诓我。要成一条活蹦乱跳的汉子,还得二十年轮回转生的工夫哩!”战老大扫了一眼李老先生,沉吟着,他在搜集全身的力量来说话,“往后,寒葱沟的牲口,还是叫何贵伺弄好,他比我强。我不过是……跟他赌了一口气。有话儿说,他到草原买牲口贪污过,也不知实不实?我怕是没法儿知这个结果了。只要没这事,我求你准他伺弄牲口。现下……咱们离人家苏联老大哥使机器运木头的日月还远,牲口在林业局,是宗当紧的底垫。告诉他,有三头母牛配了犊,两匹母马揣了驹;什么时候下驹生犊,我在壁子褡裢里用秫秸棒棒记着帐——也许他看不懂……这也不打紧。当紧的是牲口生驹下犊时候,万万要好生扶养扶养,买点小米子,熬点稀粥喂。小米子那玩艺有补,老娘们坐月子都吃它呢。廷发大哥,你可听见了?”
“我都记住了。”
“我没啥留下的……我有了万一,把你重新开出刃来的大斧子,留给悦来嫂的志华吧,算个念心物儿;我拿志华当亲儿子待过……再就是,我戒酒后,给寒葱沟的牲口攒了点草料钱,你们拿去,好在牲口添崽儿时买小米子……”
未完待续……
本小说背景为建国初期的东北,作者朱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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