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梅子从微信里给我发了一张图片,她站在院子里,脚下厚厚的雪。雪光把她原本白皙的脸染得更白了,笑得很灿烂,神情里骄傲满满,"我有一亩雪。"
她家院子挺大,院墙居然是篱笆的,嗯,篱笆圈起来的雪,看上去,足有一亩。这年头,有一亩雪的人,是值得自傲的。
其实说起来,我也有一亩雪,不过,是在老家。老家的院子也挺大,我曾坐在檐下,晒着太阳,看一只鸭子从南墙根蹒跚着到我跟前来,用了老长时间。站在天井里仰望,天空被割成四四方方的一大块。
下雪了,我就有了四四方方的一大片雪。那时候,雪下得厚,踩上去,鞋子就陷进去,需要使劲拔出来。然后,脚印就留下了。鸭子们印出来的,是"枫叶",鸡的,是"竹叶",狗的呢,则是"梅花".在雪地上,它们俨然无师自通,都成了"画家".
别人家的雪,都铲起来,用小推车推到外面去。我家的,不需要推。母亲只清理出道路来,把路上的雪铲起来,倒进院中的小菜园里,为过冬的菠菜和韭菜,盖上一层厚厚的被子。剩下的雪就留着。当然,是在我的一再请求下。
雪人,是必定要堆的。不堆个雪人,仿佛冬天就过得不完整似的。雪人通常是坐着的,腆着大肚,样子憨憨。眼睛,是两块煤核;鼻子呢,是根红辣椒,嘴,是瓦片。头上戴着的,是我从街上捡来的一顶旧草帽;脖子上,围着母亲打算丢弃的一条围巾。这番造型,让檐下的麻雀很好奇,在瓦上叽叽喳喳了半天,才终于有了胆量,径直飞到雪人的草帽上。
雪后,适合捕鸟。扫出一块空地,就像鲁迅在文章里写的那样,"用一枝短棒支起一面大的竹筛来,下面撒些秕谷,棒上系一条长绳,人远远地牵着,看鸟雀下来啄食,走到竹筛底下的时候,将绳子一拉,便罩住了。"捕到的多是麻雀,且总是檐下的那几只,每次母亲都说,"放了吧,是家雀",是家里的雀呢。
院子里的雪人,一直坐到过年,坐到春天南风渐暖,才渐渐地,一点点缩下去,融进大地里去。直到冬又来临,然后以新的样子再次坐了起来。
如今,不在老家过冬已多年,母亲一个人在家,是不会堆雪人的。
这天,同一位来自南方的记者朋友吃饭,说起下雪来,我描述起老家院子里雪后的场景和堆雪人的趣事,她一个劲地"哇塞",眼睛里满是艳羡,我呢,当然满是自得。"我有一亩雪",这是多么骄傲地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