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倚天屠龙记》可以知道的手法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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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声明,我写这个主要是给如今的写手,尤其是想写好小说,却不知道该怎样努力的人而作。

  本人非常喜欢金庸的武侠小说。平时有空也试着研究他的小说,试图分析他的小说为何吸引人。我也曾找过很多关于金庸小说的评论,但大多数人关注的是故事框架和文化背景的产生原因。故事框架固然重要,但不是他的小说引人入胜的关键所在。我个人认为手法和细节才是真正原因。所以取他其中的一本《倚天屠龙记》来评论,本人不才,评论不当的地方还请原谅。(注明:打括号的地方是我的评论,因为我认为第三章才是故事真正的开始,所以也将从第三章开始讲。)

  《倚天屠龙记》3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少年子弟江湖老,红颜少女的鬓边终于也见到了白发。(先用一句话说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一年 是元顺帝至元二年,宋朝之亡至此已五十余年。(交代倚天的时代背景)其时正当暮春三月,江南海隅,(交代季节和大致的地理位置,让读者有个大概的印象。如果一上来就把所有背景都写一大段,交代的一清二楚,读者会厌烦,应该先写个大概,到后面慢慢补充)一个三十 来岁的蓝衫壮士,脚穿草鞋,迈开大步,正自沿着大道赶路,(大致介绍出场人物的年龄穿着,和做的事,但不要直接说出他的名字,可以在后面写“这人正是......”或借他人之口说出,这是一个写作技巧)眼见天色向晚,一路上虽然

  桃红柳绿,春色正浓,他却也无心赏玩,心中默默计算:“今日三月廿四,到四月初九还

  有一十四天,须得道上丝毫没有耽搁,方能及时赶到武当山,祝贺恩师他老人家九十岁大

  寿。”这壮士姓俞名岱岩,乃武当派祖师张三丰的第三名弟子。(介绍名岱岩的身份背景)这年年初奉师命前赴福建

  诛杀一个戕害良民、无恶不作的剧盗。那剧盗听到风声,立时潜藏隐匿,俞岱岩费了两个

  多月时光,才找到他的秘密巢穴,上门挑战,使出师传玄虚刀法,在第十一招上将他杀了

  。本来预计十日可完的事,却耗了两个多月,屈指算来,距师父九十大寿的日子已经颇为

  逼促,因此上急急自福建赶回,这日已到浙东钱塘江之南。他迈着大步急行一阵,路径渐

  窄,靠右近海一面,常见一片片光滑如镜的平地,往往七八丈见方,便是水磨的桌面也无

  此平整滑溜。(描写盐田,和前面一样,不能一上来就把事物的名字说出来,要先描述“这东西”的形状,颜色,气味,触觉等等)俞岱岩走遍大江南北,见闻实不在少,但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情状,一问土

  人,不由得哑然失笑,原来那便是盐田。当地盐民引海水灌入盐田,晒干以后,刮下含盐

  泥土,化成卤水,再逐步晒成盐粒。(看到这我常在想,盐是这样造出来,那糖,油,豆腐,醋,酱油等等又是怎么做出来的?如果我们能都知道,添加到自己的小说中,那岂不是让自己的作品更加充实?所以知识是小说出彩的基本因素之一)俞岱岩心道:“我吃了三十年盐,却不知一盐之成, 如此辛苦。”

  (第三章的故事是讲俞岱岩如何得到屠龙刀,如何受伤,武当师徒如何的看待这事,但在第一段不要把这些都写进去,大致的写个背景,引出下文就可以了)

  正行之间,忽见西首小路上一行二十余人挑了担子,急步而来。(先一句话概况性的描写,然后把这件事物扩展开)俞岱岩一瞥之间,便

  留上了神,但见这二十余人一色的青布短衫裤,头戴斗笠,担子中装的显然都是海盐。他

  知当政者暴虐,收取盐税极重,因之虽是滨海之区,寻常百姓也吃不起官盐,只有向私盐

  贩子购买私盐。(把历史和小说联系在一起,是金庸的手法。盐税在元朝确实非常重)这批人行动剽悍,身形壮实,看来似是一帮盐枭,奇的是每人肩头挑的扁

  担非竹非木,黑黝黝的全无弹性,便似一条条铁扁担。各人虽都挑着二百来斤的重物,但

  行路甚是迅速。俞岱岩心想:“这帮盐枭个个都有武功。听说江南海沙派贩卖私盐,声势

  极大,派中不乏武学名家,但二十余个好手聚在一起挑盐贩卖,决无是理。(点明海沙派)”若在平时,

  便要去探视究竟,这时念着师父的九十岁大寿,不能因多管闲事而再有耽误,当下放开脚

  步赶路。(若是别人来写,一定会说俞岱岩马上在后面跟踪,但金庸没有。他这样做,就是为了使小说有波折,有起伏,更加耐看。)傍晚时分来到余姚县的庵东镇。由此过钱塘江,便到临安,再折向西北行,经江 西、湖南省才到湖北武当。(地理知识也是小说不可缺少的部分,给人以真实感)晚间无船渡江,只得在庵东镇上找家小客店宿了。 (伏笔)

  用过晚饭,洗了脚刚要上床,忽听得店堂中一阵喧哗,一群人过来投宿。听那些人说

  的是浙东乡音,但中气充沛,显然是会家子,探头向门外一瞧,便是途中所遇那群盐枭。(先闻其声,再闻其人。类似的手法还有,主角没出来,但很多人在谈论赞扬他,无形中抬高了主角的地位)

  俞岱岩也不在意,盘膝坐在床上,练了三遍行功,便即着枕入睡。(俞还是不跟踪盐枭,果然是一波三折。)

   睡到中夜,忽听得邻房中喀喀轻响,俞岱岩登时便醒了。只听得一人低声道:“大家

  悄悄走罢,莫惊动了邻房那客人,多生事端。”余人轻轻推开房门,走到了院子中。俞岱

  岩从窗缝中向外张望,只见那群盐枭挑着担子出门,想起那人那句话:“莫惊动了邻房那

  个客人,多生事端。”暗想:“这群私枭鬼鬼祟祟,显是要去干甚么歹事,既教我撞见了

  ,可不能不管。若能阻止他们伤天害理,救得一两个好人,便是误了恩师的千秋寿诞,他

  老人家也必喜欢。”将藏着兵刃暗器的布囊往背上一缚,穿窗而出,跃出墙外。(总算开始跟踪了。)

  耳听得脚步声往东北方而去,他展开轻身功夫,悄悄追去。当晚乌云满天,星月无光 (天色描写)

  ,沉沉黑夜之中,隐约见那二十余名盐枭挑着担子,在田塍上飞步而行,心想:“私枭黑

  夜赶路,事属寻常。但这干人身手不凡,若要作些非法勾当,别说偷盗富室,就是抢劫仓

  库,官兵又哪里阻挡得住,何必偷偷摸摸的贩卖私盐,赚此微利?料来其中必有别情。” (“必有别情”四个字在暗示读者后面有好戏,如果你不看,是你的损失)

  不到半个时辰,那帮私枭已奔出二十余里,俞岱岩轻功了得,脚下无声无息,那帮私枭又

  似有要事在身,贪赶路程,竟不回顾,因此并没发觉。这时已行到海旁,波涛冲击岩石,

  轰轰之声不绝。(前面是天色,这时是周围环境描写)正行之间,忽听得领头的一人一声低哨,众人都站定了脚步。领头的人低

  声喝问:“是谁?”黑暗中一个嘶哑的声音说道:“三点水旁的朋友么?”(比起直接说“海沙派的朋友吗“有趣多了。有点类似猜谜,先给读者一个谜题,然后再给答案。这种手法既有让人读下去的渴望,又有恍然后的喜悦。该手法不失为吸引读者的绝佳手段,古龙小说很多开头就是用该手法。)领头那人道:

  “不错。阁下是谁?”俞岱岩心下嘀咕:“三点水旁的朋友,那是甚么?”一转念,登时

  省悟:“嗯,果然是海沙派,‘海沙派’这三个字都是水旁的。”那嘶哑的声音道:“屠

  龙刀的事,我劝你们别插手啦。”领头那人道:“尊驾也是为屠龙刀而来?”语音中颇有

  惊怒之意。那嗓子嘶哑的人一声冷笑,黑夜中但听他“嘿嘿嘿”几声,却不答话。俞岱岩

  隐身于海旁岩石之后,绕到前面,只见一个身材高瘦的男子拦在路中。黑暗中瞧不清他的

  面貌,只见他穿一袭白袍,夜行人而身穿白衣,则显然于自己武功颇为自负。只听海沙派

  的领头人道:“这屠龙刀已归本派,既给宵小盗去,自当索回。”那白袍客又是“嘿嘿嘿

  ”三声冷笑,仍是大模大样的拦在路中。那领头人身后一人厉声喝道:“快些让开,恶狗

  拦路,你不是自己找死……”他话声未毕,突然“啊”的一声惨叫,往后便倒。众人一惊

  ,但见黑暗中白袍晃了几晃,拦路恶客已然不见。

   海沙派众私枭瞧那跌倒的同伴时,但见他蜷成一团,早已气绝。各人又惊又怒,有几

  人放下担子向白袍客去路急追,但那人奔行如飞,黑暗之中哪里还寻得到他的踪影。俞岱

  岩心道:“这白袍客出手好快,这一抓是少林派的‘大力金钢抓’,但黑暗之中,却不大

  瞧得清楚。听这人的口音腔调,显是来自西北塞外。江南海沙派结下的仇家可远得很哪!

  ”他缩身在岩石之中,一动也不敢动,生怕给海沙派的帮众发见了,没来由的招惹祸端。

  只听那领头人道:“将老四的尸首放在一旁,回头再来收拾,将来总查究得出。”众人答

  应了,挑上担子,又向前飞奔。

   俞岱岩待他们去远,走近尸身察看,但见那人喉头穿了两个小孔,鲜血兀自不住流出

  ,伤口显是以手指抓出,他觉此事大是蹊跷,当下加快脚步,再跟踪那帮盐枭。 (看到这,我有个疑问,为何不直接写盐枭到了大屋,而要说白袍客的突然冒出?有朋友可以解答吗?) 一行人又奔出数里,那领头人一声呼哨,二十余人四下散开,向东北一座大屋慢慢逼

  近。俞岱岩心想:“他们说的甚么屠龙刀,难道便是在这屋中么?”只见那大屋的烟囱中

  一柱浓烟冲天而起,久聚不散。众盐枭放下了担子,各人拿起一只木杓,在萝筐中抄起甚

  么东西,四下撒播。俞岱岩见所撒之物如粉如雪,显然便是海盐,心道:“在地下撒盐干

  甚么?当真古怪,日后说给师兄弟们知道,他们定是不信。”但见他们撒盐时出手既轻且

  慢,似乎生怕将盐粒溅到身上,(细节描写,也可写“木杓离地很低,生怕盐扬起,溅到身上”)俞岱岩登时恍然,知道盐上含有剧毒,这批人用毒盐围屋

  ,当是对屋中人阴谋毒害。暗想:“我固不知双方谁是谁非,但这批人如此捣鬼,太不光

  明。无论如何须得通知屋中之人,好教他不致为宵小所害。”眼见海沙派众盐枭尚在屋前

  撒盐,于是兜个大圈子绕到屋后,轻轻跳进围墙。

  大屋前后五进,共有三四十间,屋内黑沉沉的没一处灯火。俞岱岩心想:“浓烟从中

  间一进屋中冒出,该处想必有人。”抬头认明浓烟喷出之处,快步走去,只听得厅中传出

  火焰猛烈燃烧的毕剥之声。(未闻其刀,先闻其声。在看见物体之前,可预先用听觉,嗅觉,触觉等提前描述,使描述更有条理)他转过一道照壁,跨步进了正厅,突然光亮耀眼,一股热气扑

  面而来,(使用了视觉和冷热的感觉)只见厅心一只岩石砌成的大炉子,火焰升腾,炉旁分站三人,分拉三只大风箱, 向炉中搧火。炉中横架着一柄四尺来长、乌沉沉的单刀。那三人都是六十来岁老者,一色

  的青布袍子,满头满脸都是灰土,袍子上点点斑斑,到处是火星溅开来烧出的破洞。(炼钢打铁的人就这样。金庸区别于其它小说的一个重要地方就是能把生活溶入)只见

  那三人同时鼓风,火焰升起来五尺高,绕着单刀,嗤嗤声响。俞岱岩站立之处和那炉子相

  距数丈,已然热得厉害,炉中之热,可想而知,但见火焰由红转青,由青转白,(这个我查过,火焰的颜色因氧气燃烧充分与否和被烧的物质决定)那柄单刀 却始终黑黝黝地,竟没起半点暗红之色。

   便在此时,屋顶上忽有个嘶哑的声音叫道:“损毁宝刀,伤天害理,快住手!”(损毁宝刀与伤天害理有什么关系?奇怪)俞岱

  岩一听,知道途中所遇的那个白袍客到了。那三个鼓风炼刀的老者却恍若不闻,只是鼓风

  更急。但听得屋顶“嘿嘿嘿”三声冷笑,檐前一声响,那白袍客已闪身而进。这时厅中炉

  火正旺,俞岱岩瞧得清楚(前面白袍客相貌在黑夜中没看清,但金庸并没有急于写,直到有光才写。这叫火候),见这白袍客四十左右年纪,脸色惨白,隐隐透出一股青气,他

  双手空空,冷然说道:“长白三禽,你们想得屠龙宝刀,那也罢了,却何以胆敢用炉火损

  毁这等宝物?”说着踏步上前。

   三名老者中西首一人探身而前,左手倏出,往白袍客脸上抓去。白袍客侧首避过,抢

  上一步。东首那位老者见他逼近身来,提起炉子旁的大铁锤,呼的一声,向他头顶猛击下

  去。白袍客身子微侧,铁锤击空,砰的一声响,火星四溅,原来地下铺的不是寻常青砖,

  却是坚硬异常的花冈石(细腻)。西首老者自旁夹攻,双手犹如鸡爪,上下飞舞,攻势凌厉。俞岱

  岩见那白袍客的武功根基无疑是少林一派,但出手阴狠歹毒,与少林派刚猛正大的名门手

  法殊不相同。斗了数合,那使铁锤的老者大声喝道:“阁下是谁?便要此宝刀,也得留个

  万儿。”白袍客冷笑三声,只不答话。(白袍客的性格是冷酷傲气,金庸曾说过他是用人物性格推动剧情。)猛地里一个转身,两手抓出,喀喀两响,西首老者

  双腕齐折,东首老者铁锤脱手。大铁锤向上疾飞,穿破屋顶,直堕入院中,响声猛恶之极

  。这老者当即俯身提起一柄火钳,便向炉中去挟那单刀。站在南首的老者手中扣着暗器, (三老者的姓名不说,可能是因为小角色的关系)

  俟机伤敌,只是白袍客转身迅速,一直没找着空子,这时眼见东首老者用火钳去挟宝刀,

  突然伸手入炉,抢先抓住刀柄,提了出来,(这我是有疑问的。屠龙刀难道比他的手更重要?)一握住刀柄,一股白烟冒起,各人鼻中闻到一

  阵焦臭,他手掌心登时烧焦。但他兀自不放,提着单刀向后急跃,跟着一个踉跄,便要跌

  倒。他左手伸上,托住了刀背,这才站定身子,似乎那刀太过沉重,单手提不起一般,但

  这么一来,左手手掌心也烧得嗤嗤声响。(忘了说一下,适当的动作描写让人感到更形象)余人皆尽骇然,一呆之下,但见那老者双手捧着

  单刀,向外狂奔。白袍客冷笑道:“有这等便宜事?”手臂一长,已抓住了他背心。那老

  者顺手回掠,将宝刀挥了过来。刀锋未到,便已热气扑面,白袍客的鬓发眉毛都卷曲起来 (细节描写能让读者有身临其境的感觉,而好的细节来自于生活。多观察生活绝不是一句空话。)

  。他不敢挡架,手上劲力一送,将老者连人带刀掷向洪炉。

   俞岱岩本觉得这干人个个凶狠悍恶,事不关己,也就不必出手。斯时见老者命在顷刻

  ,只要一入炉中,立时化成焦炭,终究救命要紧,当即纵身高跃,一转一折,在半空中伸

  下手来,抓住那老者的发髻一提,轻轻巧巧的落在一旁。白袍客和长白三禽早见他站在一

  旁,一直无暇理会,突然见他显示了这手上乘轻功,尽皆吃惊。白袍客长眉上扬,问道:

  “这一手便是闻名天下的‘梯云纵’么?”(傲慢)俞岱岩听他叫出了自己这路轻功的名目,先是

  微微一惊,跟着不自禁的暗感得意:“我武当派功夫名扬天下,声威远播。”(心理描写,作者对人的心理看的很透。往往可以从一句很普通的话想出很多的问题。)说道:“不

  敢请教尊驾贵姓大名?在下这点儿微末功夫,何足道哉?”那白袍客道:“很好很好,武

  当派的轻功果然是有两下子。”口气甚是傲慢。

   俞岱岩心头有气,却不发作,说道:“尊驾途中一举手而毙海沙派高手,这份功夫神

  出鬼没,更令人莫测高深。”那人心头一凛,暗想:“这事居然叫你看见了,我却没瞧见

  你啊。不知你这小子当时躲在何处?”淡淡的道:“不错,我这门武功,旁人原是不易领

  会,别说阁下,便是武当派掌门人张老头儿,也未必懂得。”

   俞岱岩听那白袍客辱及恩师,这口气如何忍得下去?可是武当派弟子自来讲究修心养

  性的功夫,心想:“他有意挑衅,不知存着甚么心?此人功夫怪异,不必为了几句无礼的

  言语为本门多树强敌。”(武当七侠各有各的性格,俞岱岩是稳重,如果是张翠山,早上去PK了,金庸说过他是先是设定好人物性格,再由人物性格推动剧情,这种做法能使人物形象更真实丰满,但也有缺点,就是情节容易偏离原先的设计轨道。)当下微微一笑,说道:“天下武学无穷无尽,正派邪道,千千万

  万,武当派所学原只沧海一栗。如尊驾这等功夫,似少林而非少林,只怕本师多半不识。

  ”这句话虽说得客气,骨子中含义,却是说武当派实不屑懂得这些旁门左道的武功。那人

  听到他“似少林而非少林”那七字,脸色立变。他二人言语针锋相对。(以上是一段对话描写,对话描写很重要,但不能在开头时就写很多,天才如古龙,虽然他小说对话很多,但也很少在开头有一连串的对话,还有,对话最体现功力,一个写不好,就成流水账,对于这个我没什么经验,我写对话通常是凭感觉和积累,有经验的朋友可以介绍下)那南首老者赤手握

  着一柄烧得炽热的单刀,皮肉焦烂,几已烧到骨骼(用夸张的手法),东首西首两个老者躬身蓄势,均想俟

  机夺刀。突然间呼的一声响,南首那老者挥动单刀,向外急闯。他这一刀在身前挥动,不

  是向着何人而砍,但俞岱岩正站在他身前,首当其冲。他没料到自己救了这老者的性命,

  此人竟会忽施反噬,急忙跃起,避过刀锋。那老者双手握住刀柄,发疯般乱砍乱挥,冲了

  出去。白袍客和其余两个老者忌惮刀势凌厉,不敢硬挡,连声呼叱,随后追去。那提刀老

  者跌跌撞撞的冲出了大门,突然间脚下一个踉跄,向前仆跌,跟着一声惨呼,似乎突然身

  受重伤。 (以上一段讲的是三老者烧刀,然后与白袍客动手,其中一老者夺刀,险些死,被救,然后再夺门而出,剧情波折,所以比较耐看。)

   白袍客和另外两个老者一齐纵身过去,同时伸手去抢单刀,但不约而同的叫了出来,

  似乎猛地里被甚么奇蛇毒虫所咬中一般。那白袍客只打个跌,跟着便跃起身来,急向外奔

  ,那三个老者却在地下不住翻滚,竟尔不能站起。俞岱岩见了这等惨状,正要跃出去救人

  ,突然一凛,想起海沙派在屋外撒盐的情景,此时屋周均是毒盐,自己也无法出去了,游

  目四顾,见大门内侧左右各放着一张长凳,当即伸手抓起,将两凳竖直,一跃而上,双脚

  分别勾着一只长凳,便似踩高跷一般踏着双凳走了出去。(毒盐是个亮点,三点水的朋友也是亮点,踏着双凳更是亮点,想象力就是亮点。什么叫小说的想象力?很多人都不了解。小说的想象力就是你想的到的,别人想不到。)但见三个老者长声惨叫,不停的

  滚来滚去。俞岱岩扯下一片衣襟裹在手上,长臂抓起了那怀抱单刀的老者后心,脚踩高跷

  ,向东急行。(硬伤,为何另两个老者不救,或者说为何不救没刀的老者?因为剧情的需要,只需救有刀的老者,顺便得到屠龙刀,造成俞的重伤。如果写三老者都救,未免后面很难安排,且俞都救出也不现实。写小说如果样样都考虑全面,那就写起来缩手缩脚。大硬伤不能有,不影响阅读的小硬伤是可以原谅的)这一下大出海沙派众人意料之外,眼见便可得手,却斜刺里杀出个人来将宝

  刀抢走,众人纷纷涌出,大声呼叱,钢镖袖箭,十余般兵器齐向俞岱岩后心射去。

   俞岱岩双足使劲,在两张长凳上一蹬,向前窜出丈许,暗器尽皆落空。他脚上勾了长

  凳,双足便似加长了四尺,只跨出四五步,早将海沙派诸人远远抛在后面,耳听得各人大

  呼追来,俞岱岩提着那老者纵身跃起,双足向后反踢,两张长凳飞了出去。但听得砰砰两

  响,跟着三四人大声呼叫,显是为长凳击中。就这么阻得一阻,俞岱岩已奔出十余丈外,

  手中虽提着一人,却越奔越远,海沙派诸人再也追不上了。(忍不住再啰嗦一句,跌宕起伏是小说吸引人的关键之一)

  于是走到海边,将他在浅水处浸

  了下去。海水碰上他手中烫热的单刀,嗤嗤声响,白烟冒起。(热的东西碰到水后会有烟,细节描写的好,非常吸引人)那老者半昏半醒,在海水中 浸了一阵,爬不起来。俞岱岩正要伸手去拉他,忽然一个大浪打来,将那老者冲上了沙滩 (正想做,却意外没做成,并且还很合理。这手法会让读者不感到枯燥)

  俞岱岩道:“现下你已脱险,在下身有要事,不能相陪,咱们便此别过。”那老者撑

  起身来,说道:“你……怎地……不抢这把宝刀?”(有种人天生对陌生人有戒备。)俞岱岩一笑,道:“宝刀纵好,又不

  是我的,我怎能横加抢夺?”那老者心下大奇,不能相信,道:“你……你到底有何诡计

  ,要怎样炮制我?”(俞已把话说成这样,他还不相信)俞岱岩道:“我跟你无怨无仇,炮制你干么?我今夜路过此处,见你

  中毒受伤,因此出手相救。”那老者摇了摇头,厉声道:“我命在你手,要杀便杀。若想

  用甚么毒辣手段加害,我便是死了,也必化成厉鬼,放你不过。”(老者的三句话几乎重复,可能是金庸拉长篇幅,也可能是一步步加强效果)俞岱岩知他受伤后神智

  不清,也不去跟他一般见识,只是微微一笑,正要举步走开,海中又是一个大浪打上海滩

  。那老者呻吟一声,伏在海水之中,只是发颤。

   俞岱岩心想,救人须救彻,这老者中毒不轻,我若于此时舍他而去,他还得葬身海底

  ,于是伸手抓住他背心,提着他走上一个小丘,四下眺望,见东北角一块突出的山岩之上

  有一间屋子,瞧模样似是一所庙宇,当下抱着那老者奔了过去,凝目看屋前扁额,隐约可

  见是“海神庙”三字。推门进去,见这海神庙极是简陋,满地尘土,(每到一地方,必略为描写环境)庙中也无庙祝。于是

  将那老者放在神像前的木拜垫上,他怀中火折已被海水打湿,(又见细节)当下在神台上摸索,找到火

  绒火石,燃点了半截蜡烛,看那老者时,只见他满面青紫,显是中毒已深,(有光时,再写相貌,手法和白袍客一样)从怀中取出一

  粒“天心解毒丹”来,说道:“你服了这粒解毒丹药。”

  那老者本来紧闭双目,听他这么说,睁眼说道:“我不吃你害人的毒药。”俞岱岩脾

  气再好,这时也忍不住了,长眉一挑,说道:“你道我是谁?武当门下岂能干害人之事?

  这是一粒解毒丹药,只是你身中剧毒,这丹药也未必能够解救,但至少可延你三日之命。

  你还是将这把刀送去给海沙派,换得他们的本门解药救命罢。”那老者斗然间站起身来,

  厉声道:“谁想要我的屠龙刀,那是万万不能。”俞岱岩道:“你性命也没有了,空有宝

  刀何用?”那老者颤声道:“我宁可不要性命,屠龙刀总是我的。”说着将刀牢牢抱着,

  脸颊贴着刀锋,当真是说不出的爱惜,一面却将那粒“天心解毒丹”吞入了肚中。(说不要吃,这会又怎么吃了?)

   俞岱岩好奇心起,想要问一问这刀到底有甚么好处,但见这老者双眼之中充满着贪婪

  凶狠的神色,宛似饥兽要择人而噬,不禁大感厌恶,转身便出。忽听得那老者厉声喝道:

  “站住!你要到哪里去?”俞岱岩笑道:“我到哪里去,你又管得着么?”说着扬长便走

   没行得几步,忽听那老者放声大哭,俞岱岩转过头来,问道:“你哭甚么了?”那老

  者道:“我千辛万苦的得到了屠龙宝刀,但转眼间性命不保,要这宝刀何用?”俞岱岩“

  嗯”了一声,道:“你除了以此刀去换海沙派的独门解药,再无别法。”那老者哭道:“

  可是我舍不得啊,我舍不得啊。”这神态在可怖之中带着三分滑稽。(这句“可怖之中带着三分滑稽”如果不是对人性洞察很深,是很难写的出。)俞岱岩想笑,却笑不

  出来,隔了一会,说道:“武学之士,全凭本身功夫克敌制胜,仗义行道,显名声于天下

  后世。宝刀宝剑只是身外之物,得不足喜,失不足悲,老丈何必为此烦恼?”那老者怒道

  :“‘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这话你听见过么?”(该老者一会哭,一会笑,一会凶,一会又可怜兮兮。嘴上讲的和手上做的完全不符。)

  俞岱岩哑然失笑,道:“这几句话我自然听见过,下面还有两句呢,甚么‘倚天不出

  ,谁与争锋?’那说的是几十年前武林中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又不是真的说甚么宝刀。

  ”那老者问道:“甚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故事的开头要有悬念,屠龙刀便是悬念。)

   俞岱岩道:“那是当年神雕大侠杨过杀死蒙古皇帝蒙哥,大大为我汉人出了一口胸中

  恶气。自此杨大侠有甚么号令,天下英雄‘莫敢不从’。‘龙’便是蒙古皇帝,‘屠龙’

  便是杀死蒙古皇帝。难道世间还真有龙之一物么?”

   那老者冷笑道:“我问你,当年杨过大侠使甚么兵刃?”俞岱岩一怔,道:“我曾听

  师父说,杨大侠断了一臂,平时不用兵刃。”那老者道:“是啊,杨大侠怎生杀死蒙古皇

  帝的?”俞岱岩道:“他投掷石子打死蒙哥,此事天下皆知。”那老者大是得意,道:“

  杨大侠平时不用兵刃,杀蒙古皇帝用的又是石子,那么‘宝刀屠龙’四字从何说起?”

   这一下问得俞岱岩无言可答,隔了片刻,才道:“那多半是武林中说得顺口而已,总

  不能说‘石头屠龙’啊,那岂不难听?”那老者冷笑道:“强辞夺理,强辞夺理!我再问

  你,‘倚天不出,谁与争锋?’这两句话,却又作何解释?”俞岱岩沉吟道:“我不知道

  。‘倚天’也许是一个人罢?听说杨大侠的武功学自他的妻子,那么‘倚天’或许便是他

  夫人的名字,又或是死守襄阳的郭靖郭大侠。”

   那老者道:“是吗?我料你说不上来了,只好这么一阵胡扯。我跟你说,‘屠龙’是

  一把刀,便是这把屠龙刀,‘倚天’却是一把剑,叫做倚天剑。这六句话的意思是说,武

  林中至尊之物,是屠龙刀,谁得了这把刀,不管发施甚么号令,天下英雄好汉都要听令而

  行。只要倚天剑不出,屠龙刀便是最厉害的神兵利器了。”俞岱岩将信将疑,道:“你将

  刀给我瞧瞧,到底有甚么神奇?”那老者紧紧抱住单刀,冷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想骗我的宝刀。”他中毒之后,本已神疲力衰,全仗服了俞岱岩的一粒解毒丹药,这才

  振奋了起来,这时一使劲,却又呻吟不止。俞岱岩笑道:“不给瞧便不给瞧,你虽得了屠

  龙宝刀,却号令得动谁?难道我见你怀里抱着这样一把刀,便非听你的话不可吗?当真是

  笑话奇谈。你本来好端端地,却去信了这些荒诞不经的鬼话,到头来枉自送了性命,还是

  执迷不悟。你既号令我不得,便可知这刀其实无甚奇处。”那老者呆了半晌,做声不得,

  隔了良久,才道:“老弟,咱们来订个约,你救我性命,我将宝刀的好处分一半给你。”

  俞岱岩仰天大笑,说道:“老丈,你可把我武当派瞧得忒也小了。扶危济困,乃是我辈分

  内之事,岂难道是贪图报答?你身上沾了毒盐,我却不知盐中放的是甚么毒药,你只有去

  求海沙派解救。”那老者道:“我这把屠龙刀,是从海沙派手中盗出来的,他们恨我切骨

  ,岂肯救我?”俞岱岩道:“你既将刀交还,怨仇即解,他们何必伤你性命?”

   那老者道:“我瞧你武功甚强,大有本事到海沙派去将解药盗来,救我性命。”俞岱

  岩道:“一来我身有要事,不能耽搁;二来你去偷盗人家宝刀,是你的不是,我怎能颠倒

  是非?老丈,你快快去找海沙派的人罢!再有耽搁,毒性发作起来,那便来不及了。”那

  老者见他又是举步欲行,忙道:“好罢,我再问你一句话,你提着我身子之时,可觉到有

  甚么异样?”俞岱岩道:“我确有些儿奇怪,你身子瘦瘦小小,却有二百来斤重,不知是

  甚么缘故,又没见你身上负有甚么重物。”

   那老者将屠龙刀放在地下,道:“你再提一下我的身子。”俞岱岩抓住他肩头向上一

  提,手中登时轻了,只不过八十来斤,心下恍然:“原来这小小一柄单刀,竟有一百多斤

  之重,确是有点古怪,不同凡品。”将老者放下,说道:“这把刀倒是很重。”那老者忙

  又将屠龙刀牢牢抱住,说道:“岂仅沉重而已。老弟,你尊姓俞还是姓张?”俞岱岩道:

  “敝姓俞,草字岱岩,老丈何以得知?”那老者道:“武当派张真人收有七位弟子,武当

  七侠中宋大侠有四十来岁,殷莫两位还不到二十岁,余下的二三两侠姓俞,四五两侠姓张

  ,武林中谁人不知。原来是俞三侠,怪不得这么高的功夫。武当七侠威震天下,今日一见

  ,果然名不虚传。”俞岱岩年纪虽然不大,却也是老江湖了,听他这般当面谄谀,知他不

  过有求于己,心中反生厌恶之感,说道:“老丈尊姓大名?”那老者道:“小老儿姓德,

  单名一个成字,辽东道上的朋友们送我一个外号,叫作海东青。”那海东青是生于辽东的

  一种大鹰,凶狠鸷恶,捕食小兽,是关外著名的猛禽。俞岱岩拱手道:“久仰,久仰。” (看到这,可以大致看出开头的结构,先是讲一段事,这事有背景,有悬念,用大量的动作和适当的心理描写来描述。当这段事情的剧情趋向平缓时,再使用大量的对话。一来,更详细交代背景,二来,加深读者的感觉)

  抬头看了看天色。德成知他急欲动身,若非动以大利,不能求得他伸手救命,(动作描写,也是细节描写。能写出这种话,要么对人性很了解,要么对心理学很了解。多学点心理学,对笔下人物的把握很有帮助)说道:“你

  不懂得那‘号令天下,谁敢不从’这八个字的含义,只道是谁捧着屠龙刀,只须张口发令

  ,人人便得听从。不对,不对,这可全盘想错了。”他刚说到这里,俞岱岩脸上微微变色

  ,右手伸出一挥,噗的一声轻响,搧灭了神台上的蜡烛,低声道:“有人来啦!”德成内

  功修为远不如他,却没听见有何异声,(细腻)正迟疑间,只听得远处几声呼哨,有人相互传呼,

  奔向庙来。德成惊道:“敌人追来啦,咱们快从庙后退走。”俞岱岩道:“庙后也有人来

  。”德成道:“不会罢……”俞岱岩道:“德老丈,来的是海沙派人众,你正好向他们讨

  取解药。在下可不愿赶这淌浑水了。”德成伸出左手,牢牢抓住他的手腕,颤声道:“俞

  三侠,你万万不能舍我而去,你万万不能……”俞岱岩只觉他五根手指其寒如冰,紧紧嵌

  入了自己手腕肉里,当下手腕一翻,使半招“九转丹成”,转了个圈子,登时将他五指甩

  落。这时只听得一路脚步之声,直奔到庙外,跟着砰的一响,有人伸足踢开了庙门,接着

  刷刷声响,有甚么细碎物事从黑暗中掷了进来,俞岱岩身子一缩,纵到了海神菩萨的神像

  后面。但听得德成“啊”的一声低哼,跟着刷刷数声,暗器打中了他身上,接着又落在地

  下。那些暗器一阵接着一阵,毫不停留的撒进来。俞岱岩心想:“这是海沙派的毒盐。”

  接着听得屋顶上喀啦、喀啦几声,有人跃上屋顶揭开瓦片,(想象力与生活的结合)又向下投掷毒盐。俞岱岩曾眼

  见那白袍客和长白三禽身受毒盐之害,那白袍客武功着实了得,但一沾毒盐,立即惨呼逃

  走,可见此物极是厉害。毒盐在小庙中瀰空飞扬,心知再过片刻,非沾上不可,情急之下

  ,数拳击破神像背心,缩着身子溜进了神像肚腹之中,登时便如穿上了一层厚厚的泥土外

  衣,毒盐虽多,却已奈何他不得。(剧情需要,俞岱岩必须躲过这一劫,但老金给的法子有点离谱。俞岱岩总要呼吸,神像肚腹也应有细缝,毒盐就钻不进?我相信金庸肯定也想改,但拿不出好办法)只听得庙外海沙派人众大声商议起来:“点子不出声,

  多半是晕倒了。”“那年轻的点子手脚好硬,再等一回,何必性急?”“就怕他溜了,不

  在神庙里。”只听得有人喝道:“喂,吃横梁的点子,乖乖出来投降罢。”

  正乱间,忽听得远处马蹄声响,十余匹快马急驰而来。蹄声中有人朗声叫道:“日月

  光照,鹰王展翅。”庙外海沙派人众立时寂静无声,过了片刻,有人颤声道:“是天……

  天鹰教,大伙儿快走……”话犹未毕,马蹄声已止在庙外。海沙派有人悄声道:“走不了

  啦!”

   只听得脚步声响,有数人走进庙来。俞岱岩藏身神像腹中,却也感到有点光亮,(细腻)想是

  来人持有火把灯笼。过了一会,有人问道:“大家知道我们是谁了?”海沙派中数人同声

  答道:“是,是,各位是天鹰教的朋友。”那人道:“这位是天鹰教天市堂李堂主。他老

  人家等闲也不出来,今儿算你们运气好,见到他老人家一面。李堂主问你们,屠龙刀在哪

  里,好好献了出来,李堂主大发慈悲,你们的性命便都饶了。”只听海沙派中一人道:“

  是他……他盗去了的,我们正要追回来,李……堂主……”

   天鹰教那人道:“喂,那屠龙刀呢?”这句话显然是对着德成说的了,德成却不答话

  ,跟着噗的一声响,有人倒在地下。(没提德成的名字,老练)几个人叫了起来:“啊哟!”

   天鹰教那人道:“这人死了,搜他身边。”但听得衣衫悉率之声,又有人体翻转之声

  。天鹰教那人道:“禀报堂主,这人身边无甚异物。”海沙派中领头的人颤声道:“李堂

  ……堂主,这宝刀明明是……是他盗去的,我们决不敢隐瞒……”听他声音,显是在李堂

  主威吓的眼光之下,惊得心胆俱裂。俞岱岩心想:“那把刀德成明明握在手中,怎地会不

  见了?”只听天鹰教那人道:“你们说这刀是他盗去的,怎会不见?定是你们暗中藏了起

  来。这样罢,谁先把真相说了出来,李堂主饶他不死。你们这群人中,只留下一人不死,

  谁先说,谁便活命。”庙中寂静一片,隔了半晌,海沙派的首领说道:“李堂主,我们当

  真不知,是天鹰教要的物事,我们决不敢留……”李堂主哼了一声,并不答话,他那下属

  说道:“谁先禀报真相,就留谁活命。”过了一会儿,海沙派中无一人说话。突然一人叫

  道:“我们前来夺刀,还没进庙,你们就到了。是你们天鹰教先进海神庙,我们怎能得刀

  ?你既然一定不信,左右是个死,今日跟你拚了。这又不是天鹰教的东西,这般强横霸道

  ,瞧你们……”一句话没说完,蓦地止歇,料是送了性命。只听另一人颤声道:“适才有

  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救了这老儿出来,那汉子轻功甚是了得,这会儿却已不知去向,那

  宝刀定是给他抢去了。”李堂主道:“各人身上查一查!”数人齐声答应。只听得殿中悉

  率声响,料是天鹰教的人在众盐枭身上搜检。李堂主道:“多半便是那汉子取了去。走罢

  !”但听脚步声响,天鹰教人众出了庙门,接着蹄声向东北方渐渐远去。(以上基本是声音描写,可见作者是以俞岱岩为主要视角)俞岱岩不愿卷入

  这桩没来由的纠纷之中,要待海沙派人众走了之后这才出来,但等了良久,庙中了无声息

  ,海沙派人众似乎突然间不知去向。他从神像后探头出来一望,只见二十余名盐枭好端端

  的站着,只是一动不动,想是都给点了穴道。他从神像腹中跃了出来,这时地下遗下的火

  把兀自点燃,照得庙中甚是明亮,只见海沙派众人脸色阴暗可怖,暗想:“那天鹰教不知

  是甚么教派,怎地没听说过?这些海沙派的人众本来也都不是好相与的。一遇上天鹰教却

  便缚手缚脚。当真是恶人尚有恶人磨了。”伸手到身旁那人的“华盖穴”上一推,想替他

  解开穴道。哪知触手僵硬,竟是推之不动,再一探他鼻息,早已没了呼吸,原来已被点中

  了死穴。他逐一探察,只见海沙派二十余条大汉均已死于非命,只一人委顿在地,不住喘

  气,自是最后那个说话之人,得蒙留下性命。(金庸小说的一个特点,时不时的忽悠读者,这句话一说,读者习惯性以为他全身无伤)俞岱岩惊疑不定:“天鹰教下毒手之时,竟

  没发出丝毫声息,这门手法好不阴毒怪异。”扶起那没死的海沙派盐枭来,问道:“天鹰

  教是甚么教派?他们教主是谁?”一连问了几句,那人只翻白眼,神色痴痴呆呆。俞岱岩

  一搭他手腕,只觉脉息紊乱,看来性命虽然留下,却已给人使重手震断了几处经脉,成了

  白痴。这时他不惊反怒,心想:“何物天鹰派,下手竟这般毒辣残酷?”但想对方武功甚

  高,自己孤身一人,实非其敌,该当先赶回武当山请示师父,查明天鹰教的来历再说。

   但见庙中白茫茫一片,犹似堆絮积雪,到处都是毒盐(硬伤,既然到处都是盐,天鹰教和海沙派为何能进来?俞岱岩又如何能出去?),心想:“迟早会有不知情由的

  百姓闯了进来,非遭祸殃不可。毒盐和尸首收拾为难,不如放一把火烧了这海神庙,以免

  后患。”当下将那给震断了经脉之人拉到庙外,回进庙内,只见二十余具尸首僵立殿上,

  模样甚是诡异,却见神台边一尸俯伏,背上老大一滩血渍。俞岱岩微觉奇怪,抓住那尸体

  后领,想提起来察看,突然上身向前微微一俯,只觉这人身子重得出奇,但瞧他也只是寻

  常身材,并非魁梧奇伟之辈,却何以如此沉重?提起他身子仔细看时,见他背上长长一条

  大伤口,伸手到伤口中一探,着手冰凉,掏出一把刀来,那刀沉甸甸的至少有一百来斤重

  ,正是不少人拚了性命争夺的那把屠龙刀。一凝思间,已知其理:德成临死时连人带刀扑

  将下来,砍入海沙派一名盐枭的后心。此刀既极沉重,又是锋锐无比,一跌之下,直没入

  体。大鹰教教众搜索各人身边时,竟未发觉。俞岱岩拄刀而立,四顾茫然,寻思:“此刀

  是否真属武林至宝,那也难说得很,看起来该算不祥之物,海东青德成和海沙派这许多盐

  枭都为它枉送了性命。眼下只有拿去呈给师父,请他老人家发落。”于是拾起地下火把,

  往神幔上点火,眼见火头蔓延,便即出庙。

  他将屠龙刀拂拭干净,在熊熊大火之旁细看。但见那刀乌沉沉的,非金非铁,不知是

  何物所制,先前长白三禽鼓起烈火锻炼,但此刀竟丝毫无损,实是异物,又想:“此刀如

  此沉重,临敌交手之时如何施展得开?关王爷神力过人,他的青龙偃月刀也只八十一斤。

  ”将刀包入包袱,向德成的葬身处默祝:“德老丈,我决非贪图此刀。但此刀乃天下异物

  ,如落入恶人手中,助纣为虐,势必贻祸人间。我师父一秉至公,他老人家必有妥善处置

  。”他将包袱负在背上,迈开步子,向北疾行。(那成白痴的海沙派怎么安排?又见硬伤,可见为了描写的流畅,硬伤是不可避免。)不到半个时辰,已至江边,星月微光照映

  水面,点点闪闪,宛似满江繁星,放眼而望,四下里并无船只。沿江东下,又走一顿饭时

  分,只见前面灯火闪烁,有艘渔船在离岸数丈之处捕鱼。俞岱岩叫道:“打渔的大哥,费

  心送我过江,当有酬谢。”只是那渔船相距过远,船上的渔人似乎没听见他的叫声,毫不

  理睬。俞岱岩吸了一口气,纵声而呼,叫声远远传了出去。过不多时,只见上流一艘小船

  顺流而下,驶向岸边,船上艄公叫道:“客官可是要过江么?”俞岱岩喜道:“正是,相

  烦艄公大哥方便。”那艄公道:“请上来罢。”俞岱岩纵身上船,船头登时向下一沉。(生活细节,没有对生活细腻的观察,这种话是写不出的。)那

  艄公吃了一惊,说道:“这般沉重。客官,你带着甚么?”俞岱岩笑道:“没甚么,是我

  身子蠢重,开船罢!”那船张起风帆,顺风顺水,斜向东北过江,行驶甚速。航出里许,

  忽听远处雷声隐隐,轰轰之声大作。俞岱岩道:“艄公,要下大雨了罢?”那艄公笑道:

  “这是钱塘江的夜潮,顺着潮水一送,转眼便到对岸,比甚么都快。”

   俞岱岩放眼东望,只见天边一道白线滚滚而至。潮声愈来愈响,当真是如千军万马一

  般。江浪汹涌,远处一道水墙疾推而前,心想:“天地间竟有如斯壮观,今日大开眼界,

  也不枉辛苦一遭。”正瞧之际,只见一艘帆船乘浪冲至,白帆上绘着一只黑色的大鹰,展

  开双翅,似乎要迎面扑来。(武侠是浪漫文学)他想起“天鹰教”三字,心下暗自戒备。

  突然之间,那艄公猛地跃起,跳入江心,霎时间不见了踪影。小船无人掌舵,给潮水

  一冲,登时打起圈了来,俞岱岩忙抢到后梢去把舵,(小说应该去游戏化,但应从电视借鉴,比如说画面的不断切换)便在此时,那黑鹰帆船砰的一声,撞

  正小船。帆船的船头包以坚铁,一撞之下,小船船头登时破了一个大洞,潮水猛涌进来。

  俞岱岩又惊又怒:“你天鹰教好奸!原来这艄公是你们的人,赚我来此。”眼见小船已不

  能乘坐,纵身高跃,落向帆船的船头。

   这时刚好一个大浪涌到,将帆船一抛,凭空上升丈余。俞岱岩身在半空,帆船上升,

  他变成落到了船底,危急中提一口真气,左掌拍向船边。一借力,双臂急振,施展“梯云

  纵”轻功,跟着又上窜丈余,终于落上了帆船船头。(如果俞岱岩是直接跳上帆船,那就不是金庸的风格)但见舱门紧团,不见有人。俞岱岩叫

  道:“是天鹰教的朋友吗?”他连说两遍,船中无人答话。他伸手去推舱门,触手冰凉,

  那舱门竟是钢铁铸成,一推之下,丝毫不动。俞岱岩劲贯双臂,大喝一声,双掌推出,喀

  喇一响,铁门仍是不开,但铁门与船舱边相接的铰链却给他掌力震落了。铁门摇晃了几下

  ,只须再加一掌,便能击开。 (同上,并不是直接推开门)

  只听得舱中一人说道:“武当派梯云纵轻功,震山掌掌力,果然名下无虚。俞三侠,

  请你把背上的屠龙刀留下,我们送你过江。”话虽说得客气,语意腔调却十分傲慢,便似

  发号施令一般。俞岱岩寻思:“不知他如何知道我的姓名。”那人又道:“俞三侠,你心

  中奇怪,何以我们知道你的大名,是不是?其实一点也不希奇,这梯云纵轻功和震山掌掌

  力,除了武当高手,又有谁能使得这般出神入化?俞三侠来到江南,我们天鹰教身为地主

  ,沿途没接待招呼,还得多多担代啊。”俞岱岩倒觉不易回答,便道:“尊驾高姓大名,

  便请现身相见。”那人道:“天鹰教跟贵派无亲无故,没怨没仇,还是不见的好。请俞三

  侠将屠龙刀放在船头,我们这便送你过江。”俞岱岩气往上冲,说道:“这屠龙刀是贵教

  之物吗?”(小说中人与人有冲突,才会好看。就算朋友之间之间,互相开玩笑,打趣对方也是正常的)那人道:“这倒不是。此刀是武林至尊,天下武学之士,哪一个不想据而有之

  。”俞岱岩道:“这便是了,此刀既落入在下手中,须得交到武当山上,听凭师尊发落,

  在下可作不得主。”那人细声细语说了几句话,声音低微,如蚊子叫一般,俞岱岩听不清

  楚,问道:“你说甚么?”

   舱里那人又细声细气的说了几句话,声音更加低了。俞岱岩只听到甚么“俞三侠……

  屠龙刀……”几个字,他走上两步,问道:“你说甚么?”这时一个浪头打来,将帆船直

  抛了上去,俞岱岩胸腹间和大腿之上,似乎同时被蚊子叮了一口。其时正当春初,本来不

  该有蚊蚋,但他也不在意,朗声说道:“贵教为了一刀,杀人不少,海神庙中遗尸数十,

  未免下手太过毒辣。”舱中那人道:“天鹰教下手向来分别轻重,对恶人下手重,对好人

  下手轻。俞三侠名震江湖,我们也不能害你性命,你将屠龙刀留下,在下便奉上蚊须针的

  解药。”

   俞岱岩听到“蚊须针”三字,一震之下,忙伸手到胸腹间适才被蚊子咬过的处所一按

  ,只觉微微麻痒,明明是蚊虫叮后的感觉,转念一想,登时省悟:“他适才说话声音故意

  模糊细微,引我走近,乘机发这细小的暗器。”(这里我要谈两点:1,先描写事物的经过,再解释其中原委,这是老金的习惯写法。2,做人老实,行文狡猾,写小说若不狡猾,便少了不少趣味。)想起海沙派众盐枭对天鹰教如此畏若蛇蝎

  ,这暗器定是歹毒无比,眼下只有先擒住他,再逼他取出解药救治,当下低哼一声,左掌

  护面,右掌护胸,纵身便往船舱中冲了进去。

   人未落地,黑暗中劲风扑面,舱中人挥掌拍出。俞岱岩右掌击出,盛怒之下,这一掌

  使了十成力。两人双掌相交,砰的一声,舱中人向后飞出,喀喇喇声响,撞毁不少桌椅等

  物。俞岱岩但觉掌中一阵剧痛。原来适才交了这掌,又已着了道儿,对方掌心暗藏尖刺利

  器,双掌一交,几根尖刺同时穿入他掌中。(又见狡猾处)对方虽在他沉重掌力下受伤不轻,但黑暗中不

  知敌人多寡,不敢冒险径自抢上擒人,又即跃回船头。只听那人咳嗽了几下,说道:“俞

  三侠掌力惊人,果是不凡,佩服啊佩服。不过在下这掌心七星钉也另有一功,咱们倒成了

  半斤八两,两败俱伤。”

   俞岱岩急忙取几颗“天心解毒丹”服下,一抖包裹,取出屠龙宝刀,双手持柄,呼的

  一声,横扫过去,但听得擦的一下轻响,登时将铁门斩成了两截,这刀果然是锋锐绝伦。

  他横七竖八的连斩七八刀,铁铸的船舱遇着宝刀,便似纸糊草扎一般。舱中那人纵身跃向

  后梢,叫道:“你连中二毒,还发甚么威?”俞岱岩舞刀追上,拦腰斩去。

   那人见来势凶猛,顺手提起一只铁锚一挡,擦的一声轻响,铁锚从中断截。那人向旁

  跃开,叫道:“要性命还是要宝刀?”俞岱岩道:“好!你给我解药,我给你宝刀。”这

  时他腿上中了蚊须针之处渐渐麻痒,料知“天心解毒丹”解不了这毒,这把屠龙刀他是无

  意中得来,本不如何重视,于是将刀掷在舱里。那人大喜,俯身拾起,不住的拂拭摩挲,

  爱惜无比。那人背着月光,面貌瞧不清楚,但见他只是看刀,却不去取解药。俞岱岩觉得

  掌中疼痛加剧,说道:“解药呢?”那人哈哈大笑,似乎听到了滑稽之极的说话。俞岱岩

  怒道:“我问你要解药,有甚么好笑?”那人伸出左手食指,指着他脸,笑道:“嘻嘻!

  你这人怎地这般傻,不等我给解药,却将宝刀给了我?”俞岱岩怒道:“男儿一言,快马

  一鞭,我答应以刀换药,难道还抵赖不成?先给迟给不是一般?”那人笑道:“你手中有

  刀,我终是忌你三分。便说你打我不过,将刀往江中一抛,未必再捞得到。现下宝刀既入

  我手,你还想我给解药么?” (江湖险恶)

   俞岱岩一听,一股凉气从心底直冒上来,自忖武当派和天鹰教无怨无仇,这人武功不

  低,也当是颇有身分之人,既取了屠龙刀,怎能说过的话不算话?他向来行事稳重,原不

  致轻易上当,只是此番一上来便失了先机,孤身陷于敌舟,料想对方既有备而来,舟中自

  必另行伏有帮手,又兼身中二毒,急欲换取解药,竟尔低估了对方的奸诈凶狡,当下沉住

  了气,哼了一声,问道:“尊驾高姓大名?”

   那人笑道:“在下只是天鹰教中一个无名小卒,武当派要找天鹰教报仇,自有本教教

  主和众位堂主接着。再说,俞三侠今晚死得不明不白,贵教张三丰祖师便真有通天彻地之

  能,也未必能知俞三侠是死于何人之手。”《倚天屠龙记》10(金庸写这段话的时候可能还没考虑过把这人设计成殷野王,不然也不会这么说)他这般说,竟如当俞岱岩已然死了一般。俞岱

  岩只觉得手掌心似有千万只蚂蚁同时咬噬,痛痒难当,当即伸手抓住了半截断锚,心想:

  “我今日便是不活,也当和你拚个同归于尽。”但听那人唠唠叨叨,正自说得高兴,俞岱

  岩猛地里一声大喝,纵起身来,左手挥起断锚,右手推出一掌,往那人面门胸口,同时击

  了过去。那人“啊哟”一声,横挥屠龙刀想来挡截,百忙中却没想到那刀沉重异常,他顺

  手一挥,只挥出半尺,手腕忽地一沉。以他武功,原非使不动此刀,只是运力之际没估量

  到这兵刃竟如此沉重,力道用得不足,那刀直堕下去,砍向他膝盖。(剧情在意料之外)那人吃了一惊,臂上

  使力,待要将刀挺举起来,只觉劲风扑面,半截断锚直击过来。这一下威猛凌厉。决难抵

  挡,当下双足使劲,一个筋斗,倒翻入江。

   那人虽然避开了断锚的横扫,但俞岱岩右手那一掌却终于没有让过,这一掌正按在他

  小腹之上,但觉五脏六腑一齐翻转,扑通一声跌入潮水之中,已是人事不知。俞岱岩吁了

  一口长气,见他虽然中掌,兀自牢牢的握住那屠龙刀不放,冷笑一声,心道:“你便是抢

  得了宝刀,终于葬身江底。”蓦地里白影闪动,一道白练斜入江心,卷住那人腰间,连人

  带刀一起卷上船来。(奇了,屠龙刀不是握在俞岱岩的手中?)俞岱岩吃了一惊,顺着白练的来路瞧去,只见船头站着一个青衫瘦子 ,双手交替,急速扯动白练。俞岱岩待欲纵向船头击敌,身上毒性发作,倒在船梢,眼前

  一黑,登时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睁开眼来时,首先见到的是一面镖旗,旗上

  绣着一尾金色鲤鱼,俞岱岩闭了闭眼,再睁开来时,仍是见到这面小小的镖旗。(睁眼,闭眼,再睁眼,这用的是电视的手法)这旗插在 一只青花碎瓷的花瓶之中,花绣金光闪闪,旗上的鲤鱼在波浪中腾身跳跃,心道:“这是

  临安府龙门镖局的镖旗啊。我到底怎么了?”其时脑子中兀自昏昏沉沉,一片混乱,没法

  多想,略一凝神,发觉自己是睡在一张担架之上,前后有人抬着,而所处之地似乎是在一

  座大厅。他想转头一瞧左右,岂知项颈僵直,竟然不能转动。他大骇之下,想要跃下担架

  ,但手足便似变成了不是自己的,空自使力,却一动也不能动了,这才想到:“我在钱塘

  江上中了七星钉和蚊须针的剧毒。”

   只听得两个人在说话。一人声音宏大,说道:“阁下高姓?”另一人道:“你不用问

  我姓名,我只问你,这单镖接是不接?”俞岱岩心道:“这人声音娇嫩,似是女子!”

   那声音宏大的人怫然道:“我们龙门镖局难道少了生意,阁下既然不肯见告姓名,那

  么请光顾别家镖局去罢。”那女子声音的人道:“临安府只龙门镖局还像个样子,别家镖

  局都比不上。你若作不得主,快去叫总镖头出来。”言下颇为无礼。那声音宏大的人果然

  很不高兴,说道:“我便是总镖头。在下另有别事,不能相陪,尊客请便罢。”

   那女子声音的人说道:“啊,你便是多臂熊都大锦……”顿了一顿,才道:“都总镖

  头,久仰久仰,我姓殷。”都大锦胸中似略感舒畅,问道:“尊客有甚么差遣?”那姓殷

  的客人道:“我得先问你,你是不是承担得下。这单镖非同小可,却是半分耽误不得。”

   都大锦强抑怒气,说道:“我这龙门镖局开设二十年来,官镖、盐镖,金银珠宝,再

  大的生意也接过,可从来没出过半点岔子。”俞岱岩也听过都大锦的名头,知道他是少林

  派的俗家弟子,拳掌单刀,都有相当造诣,尤其一手连珠钢镖,能一口气连发七七四十九

  枚钢镖,因此江湖上送了他一个外号,叫作多臂熊。他这“龙门镖局”在江南一带也是颇

  有名声。只是武当、少林两派弟子自来并不亲近,因此虽然闻名,并不相识。只听那姓殷

  的微微一笑,说道:“我若不知龙门镖局名声不差,找上门来干么?都总镖头,我有一单

  镖交给你,可有三个条款。”都大锦道:“牵扯纠缠的镖我们不接,来历不明的镖不接,

  五万两银子以下的镖不接。”他没听对方说三个条款,自己先说了三个条款。

   那姓殷的道:“我这单镖啊,对不起得很,可有点牵扯纠纷,来历也不大清白,值得

  多少银子,那也难说得很。(殷素素挺蛮横的)我这三个条款也挺不容易办到。第一,要请你都总镖头亲自押

  送。第二,自临安府送到湖北襄阳府。必须日夜不停赶路,十天之内送到。第三,若有半

  分差池,嘿嘿,别说你总镖头性命不保,叫你龙门镖局满门鸡犬不留。”

   只听得砰的一声,想是都大锦伸手拍桌,喝道:“你要找人消遣,也不能找到我龙门

  镖局来!若不是我瞧你瘦骨伶仃的,身上没三两肉,今日先叫你吃些苦头。”

   那姓殷的“嘿嘿”两声冷笑,砰嘭砰嘭几下,将一些沉重的物事接连抛到了桌上,说

  道:“这里二千两黄金,是保镖的费用,你先收下了。”俞岱岩听了,心下一惊:“二千

  两黄金,要值好几万两银子,做镖局的值百抽十,这几万两镖金,不知要辛苦多少年才挣

  得起。”俞岱岩项颈不能转动,眼睁睁的只能望着那面插在瓶中的跃鲤镖旗,这时大厅中

  一片静寂,唯见营营青蝇,掠面飞过。(本来比较吵闹的场景突然发生一件大事,通常人都会很安静。这时一些细微的声音更让人感到安静,比如,雨声,钟表的滴答声,婴儿的哭声,楼上的脚步,心脏的跳动)只听得都大锦喘息之声甚是粗重,俞岱岩虽不能见 他脸色,但猜想得到,他定是望着桌上那金光灿烂的二千两黄金,目瞪口呆,心摇神驰,

  料想他开设镖局,大批的金银虽然时时见到,但看来看去,总是别人的财物,这时突然见

  到有二千两黄金送到面前,只消一点头,这二千两黄金就是他的,又怎能不动心?过了半

  晌,听得都大锦道:“殷大爷,你要我保甚么镖?”(语气的转变,贪财之人)那姓殷的道:“我先问你。我定下的

  三个条款,你可能办到?”都大锦顿了一顿,伸手一拍大腿,道:“殷大爷既出了这等重

  酬,我姓都的跟你卖命就是了。殷大爷的宝物几时来?”那姓殷的道:“要你保的镖,便

  是躺在担架中的这位爷台。”此言一出,都大锦固然“咦”的一声,大为惊讶,而俞岱岩

  更是惊奇无比,忍不住叫道:“我……我……”不料他张大了口,却不出声音,便似人在

  噩梦之中,不论如何使力,周身却不听使唤,此时全身俱废,仅余下眼睛未盲,耳朵未聋

  。只听都大锦问道:“是……是这位爷台?” (说话的重复,一是表示不相信,二是为确认)

   那姓殷的道:“不错。你亲自护送,换车换马不换人,日夜不停的赶道,十天之内送

  到湖北襄阳府武当山上,交给武当派掌门祖师张三丰真人。”俞岱岩听到这句话,吁了一

  口长气,心中一宽,听都大锦道:“武当派?我们少林弟子,虽和武当派没甚么梁子,但

  是……但是,从来没甚么来往……这个……”那姓殷的冷冷的道:“这位爷台身上有伤,

  耽误片刻,万金莫赎。这单镖你接便接,不接便不接。大丈夫一言而决,甚么这个那个的

  ?”都大锦道:“好,冲着殷大爷的面子,我龙门镖局便接下了。”那姓殷的微微一笑,

  说道:“好!今日三月廿九,到四月初九,你若不将这位爷台平平安安送上武当山,我叫

  你龙门镖局满门鸡犬不留!”但听得嗤嗤声响,十余枚细小的银针激射而出,钉在那只插

  着镖旗的瓷瓶之上,砰的一响,瓷瓶裂成数十片,四散飞迸。这一手发射暗器的功夫,实

  是骇人耳目。都大锦“啊哟”一声惊呼。俞岱岩也是心中一凛。只听那姓殷的喝道:“走

  罢!”抬着俞岱岩的人将担架放在地上,一涌而出。过了半晌,都大锦才定下神来,走到

  俞岱岩跟前,说道:“这位爷台高姓大名,可是武当派的么?”俞岱岩只是向他凝望,无

  法回答。但见这都总镖头约莫五十来岁年纪,身材魁伟,手臂上肌肉虬结,相貌威武,显

  是一位外家好手。都大锦又道:“这位殷大爷俊秀文雅,想不到武功如此惊人,却不知是

  哪一家哪一派的?”他连问数声,俞岱岩索性闭上双眼,不去理他。都大锦心下嘀咕,他

  自己是发射暗器的好手,“多臂熊”的外号说出来也甚响亮,但这姓殷的少年袖子一扬,

  数十枚细如牛毛的银针竟将一只大瓷瓶射得粉碎,这份功夫,实非自己所及。都大锦主持

  龙门镖局二十余年,江湖上的奇事也不知见过多少,但以二千两黄金的镖金来托保一个活

  人,别说自己手里从未接过,只怕天下各处的镖行也是闻所未闻。当下收起黄金,命人抬

  俞岱岩入房休息,随即召集镖局中各名镖头,套车赶马,即日上道。各人饱餐已毕,结束

  定当,趟子手抱了镖局里的跃鲤镖旗,走出镖局大门,一展旗子,大声喝道:“龙门鲤三

  跃,鱼儿化为龙。”俞岱岩躺在大车之中,心下大是感慨:“我俞岱岩纵横江湖,生平没

  将保镖护院的瞧在眼内,想不到今日遭此大难,却要他们护送我上武当山去。”又想:“

  救我的这位姓殷朋友不知是谁,听他声音娇嫩,似是个女子,那都总镖头又说他形貌俊雅

  ,但武功卓绝,行事出人意表,只可惜我不能见他一面,更不能谢他一句。我俞岱岩若能

  不死,此恩必报。”一行人马不停蹄的向西赶路,护镖的除了都、祝、史三个镖头外,另

  有四个年轻力壮的青年镖师。各人选的都是快马,真便如那姓殷的所说,一路上换车换马

  不换人,日夜不停的趱程赶路。当出临安西门之时,都大锦满腹疑虑,料得到这一路上不

  知要有多少场恶斗,哪知道离浙江、过安徽、入鄂省,数日来竟是太平无事。这一日过了

  樊城,经太平店、仙人渡、光化县,渡汉水来到老河口,离武当山已只一日的路程。次日

  未到午牌时分,已抵双井子,去武当山已不过数十里地,(一连串的地名,给人真实感)一路上虽然赶得辛苦,总算没误

  了那姓殷的客人所定的期限,刚好于四月初九抵达武当山。这些日来埋头赶路,大伙儿人

  人都担着极重的心事。(人有责任时,通常会有心理负担,金庸对人性了解的很深。)直到此时,一众镖师方才心中大宽。其时正当春末夏初,山道上繁

  花迎人,殊足畅怀。都大锦伸马鞭指着隐入云中的天柱峰,说道:“祝三弟,近年来武当

  派声势甚盛,虽还及不上我少林派,然而武当七侠名头响亮,在江湖上闯下了极煊赫的万

  儿。瞧这天柱峰高耸入云,常言道人杰地灵,那武当派看来当真有几下子。”祝镖头道:

  “武当派近年声威虽大,毕竟根基尚浅,跟少林派千余年的道行相比,那可万万不及了。

  就凭总镖头这二十四手降魔掌和四十九枚连珠钢镖,武当派中的人便决不能有如此精纯的

  造诣。”(马屁精)史镖头接口道:“是啊。江湖上的传言,多半靠不住。武当七侠的声名响是响的

  ,但真实功夫到底如何,咱们都没见过。只怕是江湖上一些未见过世面的乡下佬加油添酱

  ,将他们的本领吹上了天去。”(又一个马屁精,在生活中,领导的周围经常有人拍马。要把生活写进小说)都大锦微微一笑,他见识可比祝史二人都高得多,心知武 当七侠盛名决非幸致,人家定有惊人艺业,只是他走镖二十余年,罕逢敌手,对自己的功

  夫却也十分信得过,听祝史二人一吹一唱的替自己捧场,这些话已不知听了多少遍,仍是

  不自禁的得意。(人性,不管对不对,马屁还是很受用的)行得一程,山道渐窄,三骑已不能并肩,史镖头勒马退后几步。(对话中有时也可插几句其它方面的描写,使文字结构有层次。)祝镖头道 :“总镖头,待会见到武当派张三丰老道,怎生见礼啊?”都大锦道:“大家不同门派, 本来都是平辈。只是张老道快九十岁啦,当今武林之中数他年纪最长。咱们尊重他是武林

  前辈,向他磕几个头,也没甚么。”祝镖头道:“依我说嘛,咱们躬身说道:‘张真人,

  晚辈们跟你磕头啦!’他一定伸手拦住,说道:‘远来是客,不用多礼。’咱们这几个头

  便省下啦。”都大锦微微一笑,心中却是在琢磨大车中躺着那人到底是甚么来历。这人十

  天来不言不动,饮食便溺全要镖行的趟子手照料。都大锦和众镖师谈论了好几次,总是摸

  不准他的身分,到底他是武当派的弟子呢?是朋友呢?还是武当派的仇敌,给人擒住了这

  般送上山去?都大锦离武当山近一步,心中的疑虑便深一层,寻思不久便可见到张三丰,

  这疑团见面就可剖明,但不知是祸是福,却也不免惴惴。正沉吟间,忽听得西首山道上马

  蹄声响,数匹马奔驰而至。祝镖头纵马冲上去察看。过不多时,只见斜刺里奔来六乘马,

  驰到离镖行人众十余丈处,突然勒马,三乘前,三乘后,拦在当路。都大锦心下嘀咕:“

  真不成到了武当山下,反而出事?”低声对史镖头道:“小心保护大车。”拍马迎上前去

  。趟子手将跃鲤镖旗一卷一扬,作个敬礼的姿式,叫道:“临安府龙门镖局道经贵地,礼

  数不周,请好朋友们原谅。”都大锦看那拦路的六人时,见两人是黄冠道士,其余四人是

  俗家打扮。六人身旁都悬佩刀剑兵刃,个个英气勃勃,精神饱满。都大锦心念一动:“这

  六人岂非便是武当七侠中的六侠?”纵马上前,抱拳说道:“在下临安府龙门镖局都大锦

  ,不敢请问六位高姓大名?”前边三人中右首的是个高个儿,左颊上生着颗大黑痣,痣上

  留着三茎长毛,冷冷的道:“都兄到武当山来干甚么?”都大锦道:“敝局受人之托,送

  一位伤者上贵山来。要面见贵派掌门张真人。”那人道:“送一个伤者?那是谁啊?”都

  大锦道:“我们受一个姓殷的客官所嘱,将这位身受重伤的爷台护送上武当山来。这位爷

  台是谁,如何受伤,中间过节,我们一概不知。龙门镖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至于客人

  们的私事,我们向来不加过问。”他闯荡江湖数十年,干的又是镖行,行事自然圆滑,这

  番话把干系推得干干净净,(这几句话写的好,把都大锦不负责任,推卸义务的性格都写出来了)俞岱岩是武当派的朋友也好,仇人也好,都怪不到他头上。那

  脸生黑痣之人向身旁两个同伴瞧了一眼,问道:“姓殷的客人?是怎生模样的人物?”都

  大锦道:“那是一位俊雅秀美的年轻客官,发射暗器的功夫大是了得。”那生黑痣之人问

  道:“你跟他动过手了?”都大锦忙道:“不,不,是他自行……”一句话没说完,拦在

  前面的一个秃子抢着问道:“那屠龙刀呢?是在谁的手中?”(又是一个为屠龙刀来的人)

  都大锦愕然道:“甚么屠龙刀?便是历来相传那‘武林至尊,宝刀屠龙’么?”那秃

  子似乎性子暴躁,不耐烦多讲,突然翻身落马,抢到大车之前,挑开车帘,向内张望。都

  大锦见他身手矫捷,一纵一落,姿式看来隐隐有些熟悉,心想:“武当创派祖师张三丰曾

  在我少林寺住过,他武当派功夫果然未脱我少林派的范围,说是独创,却也不见得。”当

  下更无怀疑,(一个人希望是怎样的,那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往希望的方向去想。这是人性的特点,)问道:“各位便是名播江湖的武当七侠么?哪一位是宋大侠?小弟久闻英名

  ,甚是仰慕。”那面生黑痣的人道:“区区虚名,何足挂齿?都兄太谦了。”

   那秃子回身上马,说道:“他伤势甚重,耽误不得,我们先接了去。”那脸生黑痣的

  人抱拳道:“都兄远来劳顿,大是辛苦,小弟这里谢过。”都大锦拱手还礼,说道:“好

  说,好说。”那人道:“这位爷台伤势不轻,我们先接上山去施救。”都大锦巴不得早些

  脱却干系,说道:“好,那么我们在这里把人交给武当派了。”那人道:“都兄放心,由

  小弟负责便是。都兄的余金已付清了么?”都大锦道:“早已收足。”那人从怀中取出一

  只金元宝,约有二十两之谱,长臂伸出,说道:“些些茶资,请都兄赏给各位兄弟。”都

  大锦推辞不受,说道:“二千两黄金的镖金,说甚么都够了,都某并不是贪得无厌之人。

  ”那人道:“嗯,给了二千两黄金!”他身旁二人纵马上前,一人跃上车夫的座位,接过

  马缰,赶车先行,其余四人护在车后。那面生黑痣的人手一扬,轻轻将金元宝掷到都大锦

  面前,笑道:“都兄不必客气,这便请回临安去罢!”都大锦见元宝掷到面前,只得伸手

  接住,待要送还,那人勒过马头,急驰而去。只见五乘马拥着一辆大车,转过山坳,片刻

  间去得不见了影踪。都大锦看那金元宝时,见上面捏出了五个指印,深入数分。黄金虽较

  铜铁柔软得多,但如此指力,却也令人不胜骇异。都大锦呆呆的望着,心道:“武当七侠

  的大名,果然不是侥幸得来。我少林派中,只怕只有几位精研金刚指力的师伯叔方有如此

  功力。”祝镖头见他瞪视金锭上的指印呆呆出神,说道:“总镖头,武当门下的子弟,未

  免太不明礼数,见了面也不通名道姓,咱们千里迢迢的赶来,到了武当山脚下,又不请上

  山去留膳留宿。大家武林一脉,可太不够朋友啦。”

   都大锦心中早就不满,只是没说出口,当下淡淡一笑,道:“省了咱们几步路,那不

  好么?少林子弟进了武当派的道观之中,原是十分尴尬。两位贤弟,打道回府去罢!”(有时候,人说的话和做的事不同,就比如人人都会说“不用谢”,但心里还是希望对方感谢自己,这是*我们*让老外迷惑的地方吧。)这

  一趟走镖,虽然没出半点岔子,但事事给人蒙在鼓里,而有意无意之间又是处处给人折辱

  ,武当七侠连姓名也不肯说,显是丝毫没将他放在眼内,都大锦越想越是不忿,暗自盘算

  如何方能出这一口恶气。(心胸狭隘)一行人众原路而回,都大锦心中不快,众镖师和趟子手却人人兴

  高采烈,想起十天十夜辛苦,换来了二千两黄金的镖金,总镖头向来出手慷慨,弟兄们定

  可分到一笔丰厚的花红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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