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总是不期地响起阵阵嘶鸣, 今夜,冬的使者还是贸然叩响了被夜裹挟的冷寂。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后院那些自由生长还没来得及收割入廪的苏子,今夜是否会再次借助风的力量,将蓄意待发的籽粒从张弛的窠臼里广播出去?我想那是必然的。但我不会再去阻止,就任其放浪去邂逅一场可遇不可求的知遇吧。就像一首歌中唱到的那样: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每一种生命体总要脱离生命原始的胆怯和懦弱,在广袤空间里找寻属于自己华丽转身后的自由轨迹。苏子如此,人也亦然。至于她会邂逅什么样的知遇,只有赌注在这次飞离母体,一路寻觅的行程中。若有幸相伴而来的是前世的缘今生的情,接下来的行程即便再苦再累再远也会因此变得遥遥有期。日后不管落定在何方何地,也不管那一片土壤能否接纳自己,她终要在此盘根错节将一种爱深深植入。但或许那时她才知道这片土壤与自己既相生又相克,并非自己想象的那么美好,处处是排挤和冷遇。改弦易辙,另辟新径?俨然不可能,因为不知何时她的根系已经紧紧攀附在这片土地上,即便是个外来物种,谁也不会否认和阻挠生命赋予她开花结果的特权,也不会拒绝她惠泽无边的芬芳和醇香。
流动的时光如潮水涌动,我们每个人都难逃浪里淘沙的岁月磨砺。昔日不近烟火,不惹事故的虚渺会被岁月淬炼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瓷实;曾经没有框定成某种模式的恋人慢慢成为今朝一纸婚约里的执手夫妻,爱人之外忽然绵延了更多的称谓。那时自由落定的生存空间里,必然会生发与自己原本不相关的人与人的故事。或许褪尽那层混沌的外壳后的自己,蝉蜕般对现实才终于醍醐灌顶似的洞明。
当一年后的今天再次看到邻家女孩,她身边已经多了一个宝宝。想起去年也是在苏子籽粒广播的这个时候,邻家女孩刚披上婚纱荣为人妻。时光流转,初为人妻的那份甜蜜就这么快被咸涩的现实浪潮涤荡殆尽。那一刻她像一个已近七年之痒的小怨妇,我惊奇她岂能在短短的婚程中积怨成诟,汩汩苦水源自她因处于哺乳期近乎走样的身躯中,流之不竭。好在他们夫妻间劫数不多,而多是婆媳冰火两重天下衍生的睚眦之怨。
从结婚到生子,她与婆婆间怨缘相结的一桩桩琐事被她条分缕析地罗列在心里,然后逮到适当的泄口,再一件件把它们发放出去。在她看来,某种意义上,可以毫无顾忌地利用我这个媒妁身份,纲举目张晾晒她在短程婚姻生活中与自己本不相关的人短兵相接的种种不快和郁闷是情理之中的事。我也确实悉心收录,回以理智的分析,并给与理解的劝慰。那时她因得到心的共鸣和慰藉而稍安勿躁,慢慢语速由湍急变得舒缓了些,言辞由灼灼炙耳显得温凉适中。情不由衷地她随口而出:不管她对我怎样,毕竟我是跟他儿子生活一辈子,只要他儿子对我好就行。
一语便烘焙了桩桩情浅缘薄的湿重,尽管这一切在她心里永远不会轻渺如烟般飘逝。
或许那时她已经明白一双脚既然驻足在这片天空下,就一定是天遂人愿,锁定了一方土壤,让为爱脱离母体,彼此寻觅的一抹情缘在此落定,然后开花结果。如今她在这片土壤上如何广播着为人妻,为人母,还有为人媳的种种,日后必会在同一链条上收获怎样的回应,就如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这是生命规律的必然。
今夜就让苏子的籽粒随风飞吧,请相信我,总有一片为它撑起的缘分天空, 就在生命的某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