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5月22日,袁隆平院士永远的离开了我们。时隔一年,一尊以袁隆平为原型的雕塑作品《三千斤》将于2022年5月22日敬立于大汉集团湖湘劳模工匠馆中。
雕塑作者刘小武是一个习惯用泥巴发出自己声音的人。不同于大多数雕塑家,他喜欢塑造「伟大而平凡」的形象。「塑造人性,感应神性」,是刘小武最想通过泥巴去倾述的东西,也是他认为「雕塑家的使命感」所在。
刘小武说,「如果你的雕塑作品不能探讨刹那与永恒的关系,直面雕塑时,耳边没有时代呼啸而过的车轮声,它凭何能够一直矗立在这里,抵御无尽时间的冲刷?」
前几日,我在劳模工匠馆中找到了正在安装雕塑的刘小武,不同于上次见面,他已经脱离创作期的焦虑,整个人呈现一种松弛、坦然的状态。采访中,关于袁隆平雕塑作品与他身为创作者的坚持,他更多把话题落在了「我」应该怎么做、还能做什么上。
以下是刘小武的讲述:
文|陈伟夫
图|始素传播
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祖辈师长曾经告诉过我,在大庆的泥浆池里,每个人都是王进喜。
后来,在我给袁隆平墓上摆上一束鲜花的时候,我告诉我的孩子,在大江南北的试验田里,每个人都是袁隆平。
伟人的神性就是这样一种无比平凡的东西,那些变成光的人,其实和我们平平凡凡的祖辈父辈没有任何区别。
你也可以变成光,任何人都可以变成光,这就是我创作《三千斤》的初衷。
「三千斤」是动词,而非名词,就如罗丹的《思想者》一样,「思想」也是作为动词使用,如果作为名词来运用,此雕塑从构图到表现将是另外的形象。
开始做《三千斤》小稿前,我必须回答自己一个问题,袁隆平是谁?袁隆平不是谁?在他的肉体消逝于世的刹那,「袁隆平」这三个字已被升华为大众认知的「社会符号」与「精神坐标」。
因此,袁隆平留存于世的任何痕迹中都贯穿着他的精神与使命,这是我作为创作者需要找到的第一个点。我对袁隆平的认知是「主体」,「袁隆平」本身是客体,主体与客体之间的对立统一关系,是我在作品中重点思考的问题。
创作之初,我收集和翻阅了大量有关袁隆平的照片和影像资料,有青年的、中年的和晚年的。但分析照片与影像资料并不够,袁隆平身上有可认知但不可言诉的「神性」,如创作者不能与其精神上产生通感与共鸣,所创造出的雕塑就会停留在「肖似」或「物理扫描」的层面。
在翻阅资料时,2020年袁隆平向党和人民报告其水稻试验田突破3000斤时的一张照片触动了我。照片中,袁隆平已是90高龄,极瘦,岁月爬满他的躯体,在上面留下纵横沟壑。他嘴唇紧抿,身体微探,目光如炬射向前方,枯瘦的左手伸出三根手指,仿佛在对党和人民说,「亩产3000斤!中国人以后不会再挨饿了。」
图片来源于网络
刹那间,我有一种隔着照片,与袁隆平对视的感觉。这一刻,我的精神跨越时空,触摸到了他「神性」的一角。我想,就是它了。
我开始以此照片为蓝本创作草图,但我只能取其形,却不能取其神,因为相机的拍摄中存在光线畸变,我还需要有无数的照片相互矫正,再加上文字及其他资料的补充,才能趋向真正浑厚生命的形体。
那段时间,我几乎每天都去乡下田间,去回忆丰收的感觉,去感受泥与身体的关系,慢慢的,袁隆平在我心中的形与神、「人性」与「神性」愈发清晰。
我想,袁隆平此刻的躯体极度虚弱,但他的精神必定是刚毅、喜悦、自信、富有力量感的。并且,这样一尊立在大汉金桥国际的主题展馆——湖湘劳模工匠馆中的雕塑,具有丰富的社会价值与人文内涵,它既是在此供万世景仰的历史符号,更是劳动精神、劳模精神、工匠精神的客体承载物。
在形象分析层面,袁隆平沧桑的皮肤、笔挺的鼻梁、宽广的额头、坚毅的唇廓等,都是作品必须抓住的形象要素。袁老不惧风雨,喜欢游泳、打气排球,常年在田间地头奔走,因此,他的形象一定是健壮而有风霜侵蚀痕迹的。
最终,我将袁隆平青年与中年时期的形象综合思考,找出不同时期的共性特征,决定塑造一尊富含岁月感与力量感的袁隆平艺术形象。
我认为,人体的肌肉组织在未充盈时只能叫「肉」,是软皮且无力的,只有在充盈时、散发力量时候才能叫「肌」。因此,我在袁隆平身体前倾,手指伸出的动态中找到了一个奇妙的平衡点,在这个点上,他处于肉体最为紧绷、精神极度浓烈的时刻。
我们在观察雕塑时隔绝着空气,雕塑为单色,由多个动态组合平衡,如果不加强形体的张力与空间感,无法表达袁隆平这种脊梁般人物的生命力。
因此,我强化了作品中头、颈、胸的空间关系,形成刚毅的动态扭转,微躬的身躯怀揣稻穗,粗大有力的左手做出有深刻中华文明内涵的三的姿态。
雕塑面部的塑造,我力求在粗与细之间偏粗,在方与圆之间偏方,在软与硬之间偏硬。
一般人做雕塑只将鼻头做一个高点,而我将此雕塑的鼻头做成两个高点,就像田间耕地的老黄牛。袁隆平面部表情坚定,嘴唇微抿上扬,凸显出他向国家与人民交出历史性的三千斤答卷时,那种自信与喜悦交织的充盈状态。
袁隆平的头部,从额头体块到颧骨体块再过渡到脖子的体块,看似只有三大体块的互相叠加与穿插关系,实则充斥着泥土与血肉气息,仔细看可以发现,水稻种子是从它的形体、它的脸上、它的动态中长出来的,这些细节与雕塑整体构成了平衡对立统一关系。
泥稿放大过程中,我于方寸中反复推敲,历时半年,作品终于趋向于完整。这半年既是我创作的过程,也是我每天以手触其形体,以神触其灵魂的交流对话过程。而这尊作品的可观性、可触性,就在对话间以泥土为介质融入雕塑。
创作期间,我始终处于一种「不确定性」的焦虑与兴奋之中,因为在它被铸成铜像的前一刻,依然存在被修改的可能性。而当《三千斤》由泥稿变为铜像,只被灰尘与空气触摸时,它于我已没有意义。
如果有一天,有人能透过《三千斤》的形体,触摸到我与袁老曾经交流过的痕迹,这可能就是我创作这尊雕塑的最大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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