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三年(1070),苏轼连续进呈了《上神宗皇帝书》《再上皇帝书》与《拟进士对御试策》,全面展开对新政的批判。
第一篇《上神宗皇帝书》长达万言,可谓是苏轼反对王安石变法之代表。在此文中,苏轼将变法内容进行逐条批驳,大加批伐,几至无一丝可取之处。文章开篇,苏轼就提出了“臣之所欲言者三,愿陛下结人心、厚风俗、存纪纲而已”,亦即苏轼对于变法所要表达的核心思想。
“结人心”针对的就是变法的各项具体措施。比如那个“制置三司条例司”,是在朝廷体制之外另设一个部门。实际上是撇开原有那些反对变法的官僚,另外任用一批新人来推行变法。在苏轼看来,这个新机构的执掌与中书、宰相重合,不但其本身就增加了冗员和冗费,而且使得“民实惊疑”“吏皆惶惑”。要“复人心而安国本”,就应该罢去“新法”的领导机构——制置三司条例司。如此,“人心安,兴利除害,无所不可”。
“厚风俗”则是反驳王安石变法的相关理念。基于传统的儒家观念,苏轼认为国家的根本在于其“道德”“风俗”,而不能以简单的“强弱”“富贫”衡量。比如“秦”“隋”两朝时国家看似国富力强,但“根本已空”,则“僵仆无日”,导致了他们的“速亡”。从中不难看出,苏轼主张的是藏富于民。另外,苏轼也反对王安石任用“新进勇锐之人,以图一切速成之效”,因为任用这样的人会导致“好利之党,相师成风”——这一点也被苏轼不幸言中了,王安石火线提拔的官员——以吕惠卿为首——后来都列入了《宋史》的“奸臣传”。
至于“存纪纲”则是就王安石压制谏官的不同意见而言。当时为了推行新法,王安石对那些胆敢弹劾自己的御史一律撤职。结果,台谏官员实际上已经成了宰执的附庸,无法履行维护“朝廷纪纲”的职能。苏轼认为为了避免谏言而压抑台谏,根本毫无道理。即便用强制手段达到“言无不同、意无不合”,万一有“小人”鱼目混珠在其间,君主将会因此无法做出准确的评判,于国则有大害。
如果说《上神宗皇帝书》还是对事不对人,那么一个月之后的《再上皇帝书》就堪称直接的人身攻击了。其言辞之激烈直让人瞠目结舌,几至无法相信是出自温文尔雅的苏轼手笔了。他不但进一步将“新法”贬低得一无是处(“今日之政,小用则小败,大用则大败,若力行而不已,则随之”),而且其行文之间虽未指名,然而天下谁人不知句句不离王安石其人。其中最末一段,苏轼竟将王安石比作魏晋之际的奸臣贾充,要求神宗将其罢免——“今天下贤者,亦将以此观陛下,为进退之决。”实事求是地说,这就颇有些“要挟”的味道了。
而在最末一篇《拟进士对御试策》里,苏轼继续猛攻王安石。先是痛陈变法之祸,再说王安石不知人善任。最后搬出了儒家经典《诗经》与《尚书》维护“祖宗成法”:“诗书所称,大略如此。未尝言天命不足畏,众言不足从,祖宗之法不足用也。”这不啻是在直接针对王安石之“三不足”,而吼出了反对变法的最强音。当时,苏轼在反对新法方面的确是以大胆敢言著称的。他通过上书、召见对议、作文、写诗等各种方式反对新法,制造了大量舆论。无怪乎司马光都会发出了“敢言不如苏轼”这般感慨了。只不过,连番上书以后,神宗仍旧无动于衷。
熙宁初年的大宋朝廷,围绕着王安石变法,展开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论战。一方是在宋神宗支持下的以王安石、吕惠卿为首领的变法改革派,一方是由苏轼与司马光、韩琦和张方平等元老大臣形成的反对派。双方的观点尖锐对立。在此党争激烈之际,已无调和折中的中间立场,唯非此即彼而已。在论战中,苏轼与司马光为代表的“保守派”站到了一起,实质上也起到了“保守派”的作用。不过,无论从他早年主张改革的文章,还是从日后变法失败后所说的公道话看,苏东坡都不应该简单地与“保守派”画上等号的。他一生都没有放弃自己在仁宗朝提出的“丰财”“强兵”“择吏”的革新主张。比如,苏轼虽然在《上神宗皇帝书》中对新法作了全面批评,但对“近日裁减皇族恩例”之类做法却作了肯定。因为这与自己“广取以给用,不如节用以廉取”的主张是相符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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