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栩
（话剧：《红楼梦》，导演：张广天，编剧：张广天，2007年）
“开口不谈《红楼梦》，纵读诗书也枉然”。当《红楼梦》成了显学，必然会引来各种各样的关注。这种种关注利他，亦或利己？随着纷扬的喧嚣在如梦似幻的时空里扑腾开一派热闹的景致，一个荒诞的人间就此呈现在我们眼前。
《红楼梦》一书作为经久不衰的文化符号，使得显学这一概念深入人心。它提示出知晓《红楼梦》所述及的故事，也就与文化二字沾上了边。于是就有了不同的阐释，有了不同的看见。有人看见了《易》，有人看见了淫，有人看见了革命，有人看见了缠绵，还有人看见了宫闱秘事。这些看见，聚集在一部文学作品上面，哄闹成众声喧哗的场面。它们同学术争鸣无涉，无非重在个体声音的参与和表达，从这个角度而言，张广天的话剧《红楼梦》不过以恶搞的形式着眼于参与表达这一精神内核而已。
可张广天究竟想表达什么呢？《红楼梦》一剧里，张广天为我们展示了一个伟大的梦。这个梦，诉说了普通人的辛酸，按照一个人世浮沉的规律演绎了小人物起落悲欢的既定旅途。这是剧中的主线，单一而又平凡无奇。主线里夹杂其间的那些恶搞般的情节，则是对现实的夸张和变形。它们统统并置在梦的伪装下，经由梦的表现形式实现一场愿望的满足。
这个梦里，大量的揭示导引出批判的锋芒，酣畅淋漓的示现在梦境的流淌中。一对贫贱夫妻为了改变自身恶劣的生存现状，在别无其他长处的现实困境下，计议用写书的方式来达至一个脱贫的理想。这个理想对身处贫贱中的人来讲不可谓不丰满。现实的骨感在于，写书致富不是易事。这就使得张广天在梦的伪装下，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想。沦为破落户的曹雪芹用自己惊人的想象力，对高干子弟的家居生活极尽描摹之能事，由此，写出了一部能引发巨大的吸睛力兼具感染力的《红楼梦》。这部书的广泛流传到成为不朽之名著，首先当得益于它受到大众追捧的吸睛性，然后才是文化、学术层面乃至于人心的观照下或褒、或贬、或赞、或抑这种种的关注给作品提升的知名度。
吸睛和知名度让《红楼梦》一书的影响力得以遍布人间，也因此成为世间众人都想将其掌控于股掌之上的某种契机。这就有了“开口不谈《红楼梦》，纵读诗书也枉然”的风尚。风尚促进了随之而来阐释的流行。可文化视野是否也相应的得到扩大？梦境中，普通人的认识恐怕最具有代表性和说服力。
不朽的名著，其受众基础来自于大众这块土壤。这块土壤上的普通人们津津乐道于猎奇和窥秘，以及对他人贬抑似的描画。唯有如此，一个正经的话题在不正经的消解下才会燃爆大众的热情而成为喜闻乐见的谈资。林黛玉就是在这样的大众氛围里被描画成了一个小肚鸡肠的女人。黑化他人原本就是大众的喜好，何况林黛玉不过是个虚构的小说人物，更容易以黑化的方式让大众的话题产生精神愉悦的效果。这样的效果弥漫在麻将桌上，卫道士的叨咕里，女人吐瓜子皮的唾沫星子中，吸鼻烟的哧溜声里，填满了大众生活中每一个庸俗不堪的日子。
大众得到了快乐和满足，用黑化他人（人物）而非言说、争鸣的方式。所以，作为名著的《红楼梦》，给普通大众带来的精神愉悦能否在文化层面进行总结，恐怕要在良知和公道得到重塑后才能作出具体的论断。这部剧里，林黛玉的死象征了良知和公道的死去，也象征了中国知识分子清白、真空、无菌的特质在庸俗不堪的日子的侵袭下已不复存在。
知识分子的风骨不在（死去），大众的日常经验也就成为主导文化风尚的凭依。没人肯关注《红楼梦》的成书经过和作者的创作初衷，世人只想从中看见符合自己内心需要的内容好将其上升至观点的高度，以此积攒学术声誉和文化拥趸。甚而，在号召的高呼下，《红楼梦》一书拥有了不可撼动的霸主地位。这个地位进一步让人们认识到，只读这一部书，也能显得有文化。这种认识主导了“红楼选秀”的进行，它使得《红楼梦》倍受资本的青睐。相比资本对《红楼梦》的注目，曹雪芹夫妇则显得冷清了许多。
《红楼梦》成了显学，这部书似乎就跟作者没啥关系了。那些喧腾的热闹按照既定的规律上演着，作者的身影不过模糊的点缀其间，而他却要承受以小说的形式颠覆政权的罪名。剧中主线在这时完成了通过写书致富的小人物遍尝辛酸与悲欢的既定旅程。写书致富虽属不易，却也有这个可能。然而，凭借《红楼梦》一书改善了自己生活境况的曹雪芹夫妇，或许还不如把《红楼梦》以各类宣传口实开发出种种商机的大众赚得多，牢狱之灾却伴同《红楼梦》的大卖而由曹雪芹夫妇承担了下来。
从贫贱潦倒，到风光无两，再到沦为囚徒，人世的浮沉让这个梦彻底醒转了过来。虽然曹雪芹夫妇坐牢的因由缘于诬告，却也隐喻出人才外流不可阻挡的趋向。梦醒后的决绝，唤起了对温情岁月的想望。它让身在梦中的人在犯迷糊之际除去目睹了一遍世间的纷扰和闹腾，什么意义也没留下。
平静的日子里，唯有爱着的两个人才是意义明确的写照。它来得太晚，因为它需要经历，方能淘洗出岁月赋予其上的彼此的依恋。这份依恋，在这部剧临近结尾时才绽放出至真、至纯的本色。
（全文完。作于2022年6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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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王栩。所用笔名有王沐雨、许沐雨、许沐雨的藏书柜、王栩326，定居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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